他微皱了眉:“李淳风对这世界的事、对所谓大劫,究竟了解多少?”
清水道人细细观察他的脸色、感受他的气势,但瞧不出什么来又想了两息的功夫,才开口:“大劫不是指幽冥地母陈豢在遮掩些什么,不肯说我知道的这些……李淳风也知道”
李云心点头:“我也知道还有呢?”
清水道人又轻出一口气:“你若是要——”
李云心仿佛看她一眼就晓得她的心意,打断她的话,并轻轻抬起左手指向天空:“我以我的道心、缘果,或者什么东西发誓在地上,我不会杀你我杀得够多了现在累了你尽可放心,说吧”
清水道人不清楚到了李云心这个境界,所谓的心结、心劫到底还有没有作用可终究也略松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也很不寻常
只是这不寻常不是好事——她本是天地化生,在千年之间又地位尊崇早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临危而不惧的性子可就打刚才起,自己似乎在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寻常人……会怕会担忧会畏惧,会在强者面前无意识地将自己的地位放低!
一旦想到这件事,她便好似一个人猛地从水里浮上来,登时觉得身上的气机流转都顺畅许多!
因而她再退出四五步去,才道:“这……也是因为你太上的境界!?”
李云心似乎清楚她在指什么,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那些事……对你说也未必不可只是李淳风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本以为他忠于我,在为我要做的事情奔走但没有想到他心里另有计较唉……你们两个,的确很像……”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即去看李云心的脸色
可这位号称自己已是太上的妖魔并未面露不悦,而是在认真倾听好像她现在所说的“李淳风”,只是人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人
清水道人略松一口气随即发现自己眼下又陷入了那种忐忑的情绪之中……见了鬼这位“太上”虽无什么威压,可这种完全叫人无法觉察、稍不留神便要随他的心意、情绪走的本领,却比什么玄境大妖那种赤裸裸的威势可怕得多!
她再退就要退到墙上去了只得运起体内灵力,叫自己时刻清醒警惕
而后才继续说:“他的确对如何应劫这件事有自己的见解就我的推测,他所想的办法,可能体现在画道上”
“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对画道法门就尤其上心修行人勤修是正常的事情,但他的勤更偏向画道之术,而非如何提高自己的境界、实力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到今天不会仅仅是个玄境”
“再后来,我知道他送了你九海图”清水道人看李云心,“似乎本意是为了助你对付海上的龙王、麟龙但只为这一点,他还有许多办法,用不着通过这种方式于是更印证我的猜测你可知道,他离开东海之后去了哪里?”
李云心平静地说:“他说自己带上官月,归隐了”
清水道人微微摇头:“但我知道的消息是,两个人正在携手游历山河——在这种时候,携手游历山河他绝不会是简单地归隐,他该是在继续做别的事”
“画道”李云心吐出这两个字,“他还在以天地入画”
“然后我猜,这件事还是为你做的”清水道人说,“你身上的责任太多他想要将这整个世界都收入画卷、送到你手中可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李云心思量片刻,轻声说:“倒是有点用”
“我的手里有一张九海图这图里,就几乎是个小世界但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这世界要是毁了,我也毁了,图自然也毁了哪怕图不毁,里面也没人的,只是个场景罢了”
清水道人迟疑片刻:“你……如今是太上画道的太上,能做到什么地步?”
李云心干脆地答她:“摄物容易,摄人难人身当中的气机远比天地气机复杂,每个人又都有不同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可以把一个活人画进画儿里——那就是他本人可这世上这么多人、生灵,且修行人的气机更是复杂千万倍我不可能将这世上的人都收入画中好比一只蚂蚁搬得动砂砾,从理论上讲它也可以慢慢搬完一座山但那只是理论,没可能的”
“或许……他想的的确是只带几个人”清水道人说
李云心笑起来:“然后放在哪儿?丢到外太空?哪怕能保存下来,慢慢也会完蛋我的九海卷里的世界之所以活灵活现,是因为有我的妖力灌注如果离了我就会休眠——转到下一任主人手中,他还得是修画道,还得是修为高到一定程度,才打得开但也不能像我一样控制、改写”
“要是没人管,也没有妖力灵气幽冥气浸润,很快就要耗尽自身灵力,变成死物了这个过程,不会超过十万年且画卷里的人越多,灵气消耗越快,可能连几千年都撑不过去这种办法……可不算是第三种办法李淳风不会这样蠢只是他所考虑的,我们一时还料不到”
他想了想:“看来我该找他当面问”
清水道人一惊:“现在?”
“是的在我去幽冥之前”李云心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我这太上去了那里,顶不顶用所以在此之前,我得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
“但幽冥已经洞开了”清水道人说,“随时都有可能——可能就在一刻钟之后——会从里面跑出些什么来也许陈豢会来接你……你要他们等多久?”
李云心伸了个懒腰,低声道:“雨下得烦停了吧”
于是……
云收雨住
原本还在倾泻的豪雨陡然消失甚至没有一个渐渐零落稀疏的过程,像是有人一把将它们抹掉了
于是能清楚地看到极远处那可怕的幽冥之柱仍在持续喷发,天顶之上黑云滚滚太阳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像一盏十五瓦的灯在恹恹地亮着
“不会太久”他说,“他们可以晾着我,我也可以晾他们一会儿倒是你……你该等在这儿提防云山上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