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的顽强,他早有预料
洪承畴不是杨镐,松山也不是萨尔浒
可即便如此,他仍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明军的火炮太猛太密集了,仿佛根本不在乎弹药消耗
“阿济格那边……有消息了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还没有”索尼摇头,“但按照时辰推算,此刻应该已经踏上了‘天桥’,正在向明军粮草营地发起攻击”
皇太极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东珠,感受着那颗圆润玉石传来的冰凉触感
他在等
等一个足以撕裂明军防线的机会
笔架山的粮草,是洪承畴的命脉
若阿济格能一举夺取或者焚毁明军囤粮,松山十三万大军顷刻间便会陷入绝境
到那时,明军必然慌乱,防线也必然松动
可若阿济格失败了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太极的眼神骤然一冷
不,不能失败
大清已经赌上了最后的精锐,若此战不胜,八旗的士气将彻底崩散,多尔衮在乳峰山的防线也会被明军冲垮
“再派斥候,去笔架山方向探听消息”他沉声下令,“若有异动,立刻回报”
“嗻!”索尼躬身退下
皇太极独自站在高坡上,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处战场上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他想起萨尔浒之战前夜,父汗努尔哈赤也曾这样站在浑河岸边,望着对岸明军的营火
那时的八旗兵少甲薄,可最终,他们赢了
“父汗……”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寻求某种冥冥中的指引
“皇上,要不去帐中歇歇”一名牙喇护兵闷声说道:“笔架山来了消息,奴才会第一时间报告过来”
“歇歇?”皇太极苦笑一声,“歇不住呀!我且吹吹夜风吧”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东方,海平线的亮色渐渐升起,却迟迟没有传来他盼了整夜的消息
“皇上,您看!”那名牙喇护兵忽然指向远处
东方的天际线亮起一道又一道红光,不是日出的暖色,是火的赤红
紧接着,隐约有炮声滚过来,闷得像远处的雷
皇太极的心脏猛地一跳,踮了踮脚尖,抬首眺望着
“是咱们的人得手了?”那牙喇护兵一脸喜色
皇太极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片红光
他想起阿济格出发前的眼神,像头饿极了的狼
择人而噬!
可惜了!
要是能将那些粮草都抢过来,那就能让饥一顿饱一顿的旗丁吃得肚儿圆圆
可是那片红光只亮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被浓雾吞了回去
炮声也停了,只剩下风卷着松涛,在耳边呜呜作响,像是某个悲戚之人在恸哭
“再派探马!”皇太极的声音有些发飘,“我要知道笔架山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报!……”
话还没说完,东方的雾里突然冲出一匹快马
马上的骑士裹着烟尘,甲胄带着血,飞奔而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呼喊着
到了营地门口,立时滚鞍下马,朝着山上快速行来
“皇上!……”那名甲骑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脸悲戚地说道:“皇上,笔架山……笔架山败了!阿济格贝勒重伤……”
皇太极的手指猛地攥紧刀柄,身形微微晃了晃,眼神中露出噬人的凶光
“再说一遍!”
“皇上,我部急袭笔架山,在‘天桥’处遭到明军强力阻击,骑兵损失近半阿济格贝勒为火炮所伤,情形不大好,恐怕……”
皇太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他转头望着那片渐渐泛起一丝亮色的海边,觉得是那么的刺眼
“败了?”他惨然一笑,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手无意识地想抓着什么
坡下的甲兵还在啃干粮,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汗王正死死咬着牙,将嘴中那句“不可能”狠狠地咽回了喉咙里
夜风卷着硝烟过来,带着明军火炮特有的硫磺味
皇太极打了个寒噤,才发现貂裘早已被冷汗浸透
远处的明军大营里,炮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在敲打着大清的命脉
他知道,这场仗还得继续打下去
只是那悬在心尖上的星子,此刻已经灭了
或许,只能拼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