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梁王府
此刻的梁王府,将令如流水般传出,整个王府乃至全城都动了起来
征发民夫的告示贴满了街头巷尾,城外的大营里,无数旌旗迎风招展,兵甲调动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这场大戏的核心,梁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朱温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眼神锐利如鹰,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的首席幕僚敬翔,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煮着茶
沸水的咕嘟声,与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敬先生”
朱温头也不回地问道:“外面这锣鼓,敲得够响亮吗?本王亲自登台唱的这出《御驾亲征》,南边那位杨家大郎,听得清不清楚啊?”
敬翔提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冲入杯中,一股清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微笑道:“回大王,何止是响亮兵部那边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征调民夫百万、粮草三百万石的消息传遍了各州县”
“如今市井之中,说书的、卖唱的,都在传颂大王您即将亲率五十万大军,南下平叛的‘壮举’这雷声,别说广陵,怕是连岭南都能听见了”
“哈哈哈!”
朱温转过身,接过茶杯,眼中满是戏谑:“就是要这么大动静,杨行密那老匹夫倒是硬气,可惜他儿子杨渥,不过是个守户之犬”
“本王就是要让他听见,看看他会不会吓得夹着尾,从江西的肉锅旁边滚开!”
敬翔轻轻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大王此计,妙就妙在虚实之间杨渥若真是个草包,被我等声势所慑,从江西退兵,那钟匡时之围自解我等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坐观他们君臣离心,日后再图江西,易如反掌”
“那若是他不退呢?”
朱温饶有兴致地问
“若他不退”
敬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狠厉:“那便证明此子有几分胆色,不可小觑届时,我等便可将这出假戏,变为真唱让王茂章率领的水师,真的顺流而下,他主力陷于江西,后方空虚,届时两线作战,首尾难顾,败亡亦在旦夕之间!”
“说得好!”
朱温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此乃阳谋,无论他杨渥是战是退,本王都稳操胜券他退,本王赢了里子;他不退,本王就连里子带面子,一起赢回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大王,王茂章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朱温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深邃
这出戏里,王茂章是最关键的角儿,他必须亲自掌眼
王茂章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他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梁军铠甲,显得威风凛凛,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复杂情绪
“末将王茂章,参见魏王!”
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茂章将军,免礼”
朱温亲自上前扶起他,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让你做的准备,如何了?”
王茂章立刻答道:“回大王,末将已挑选精通水性的士卒八千,日夜演练船只器械,也已按您的吩咐,做出大规模修缮、建造的模样声势上,绝无问题!”
朱温点了点头,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王茂章的内心:“好那本王再问你,若杨渥那小子不吃这一套,本王让你假戏真做,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直插王茂章心尖处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茂章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朱温对他的考验
他的回答,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朱温的眼睛,沉声道:“大王,末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昔日袍泽之情,已断于归降大王之日今日,末将眼中,只有梁军的旌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况且……先淮南王在时,淮南军上下一心,锐不可当如今……”
“杨渥年少气盛,未必能服众军心若不齐,其势必衰此,正是我军之良机!”
这番回答,既表明了忠心,又送上了一份极具价值的“投名状”——对新主杨渥的精准分析
“哈哈哈!好!说得好!”
朱温终于再次放声大笑,之前的试探和审视一扫而空,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欣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王得你,如虎添翼!”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地图,目光仿佛已经越过了千山万水,落在了江南那片富饶的土地上
“传令下去,三日后,本王亲赴大营,为茂章将军这位‘副帅’壮行,把这出戏,给本王唱得更响些!”
他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本王倒要看看,这一声虎啸,能不能吓死江南那只小羊羔!”
……
广陵,杨吴王府
夜色已深,但王府主殿之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杨渥独自一人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王座之上
但此刻,这张冰冷的宝座非但没能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一座巨大的囚笼,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面前,摊着一封来自北地的加急军报
“朱温……南下亲征……号众五十万……”
杨渥喃喃自语,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端起案上的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温热的茶水洒出几滴,落在华美的袍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为蓼洲大捷而设宴狂欢,享受着众将的吹捧和歌姬的献媚,感觉整个江南唾手可得,自己已然超越了父亲杨行密的功业
可现在,朱温这个名字,就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那可是他父亲一生的宿敌
是盘踞在中原,随时可能南下吞噬一切的猛虎!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几乎无法逾越的威压
“传令!”
杨渥猛地将茶盏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中回荡,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声音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速召诸将入府议事!快!”
……
不多时,右牙指挥使张颢、左牙指挥使徐温、幕僚严可求、宿将朱瑾、右领军使贾令威等一众文武核心,尽数到场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尽管这段时间,杨渥利用新组建的东院马军,与张颢、徐温这些手握重兵的托孤重臣明争暗斗,双方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但在朱温大军压境的恐怖阴影下,所有的内斗与算计,都必须暂时放下
一旦广陵被破,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朱温的阶下之囚
身死族灭,就在眼前
杨渥坐在王座上,竭力挺直了腰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试图用威严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北方的军报,想必各位已经知晓了”
他的声音故作镇定:“朱温号称五十万大军南下,诸位,有何良策啊?”
话音刚落,性情最为刚烈的宿将朱瑾便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身形魁梧,铁甲铿锵作响,犹如一尊行走的铁塔
“大王!”
朱瑾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大殿中嗡嗡作响:“有何可议?朱温要战,那便战!”
此人乃是杨行密麾下最勇猛的战将之一,当年随杨行密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其人有勇少谋,性如烈火,最是看不起朱温这等反复无常的乱臣贼子
他上前一步,双目圆瞪,厉声道:“先王在世之时,曾两次于清口、两度于光州,大破朱温,打得他丢盔弃甲,狼狈北窜!”
“那朱温不过是仗着人多,真要对上我淮南水师,不过是土鸡瓦狗今日他再敢南下,我等便再让他知晓淮南军的厉害!”
“末将请为先锋,愿提兵三万,直趋寿州,与那朱温决一死战!不破贼军,誓不回还!”
朱瑾一番话,说得是热血沸腾,豪气干云
他是有资格说这番话的,当年杨行密与朱温数次大战,他皆有参军,统领一军,与朱温麾下的宣武军厮杀
可以说,江南之所以还姓杨,没有被朱温的铁蹄踏破,他有一份功劳
殿内不少身披甲胄的年轻将领闻言,皆是面露激动之色,仿佛已看到大破梁军的壮阔场面,有人立刻低声附和:“朱将军所言极是!我等何曾怕过北人!”
杨渥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许
朱瑾的勇悍,确实能给人带来信心
杨行密麾下三十六英雄,有三绝
李神福的兵,安仁义的箭,朱瑾的槊!
其一手槊法出神入化,可骑可步,只是如今李神福病逝,安仁义叛乱被斩,只剩下朱瑾一人了
然而,右牙指挥使张颢缓缓出列,他神色平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殿内的气氛
“朱将军勇则勇矣,却未免太过想当然了”
张颢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其一,兵力我军主力,尽在江西陶雅、秦裴、周本、李简等一干能征善战的大将,尽数被钟匡时牵制”
“广陵、宣州、升州三地,兵力已是捉襟见肘朱将军要提兵三万,敢问,这三万精锐从何处调拨?是抽空升州门户,还是动摇广陵根本?”
不等朱瑾回答,他继续说道
“其二,粮草”
“江西战场,我军号称三十万之众,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的钱粮便如流水一般如今再于北线开启一场数十万人的大战,粮草如何供应?民夫如何征调?”
“从江南运粮至淮北前线,路途遥远,沿途损耗何其巨大?如今已是寒冬,倘若再遇上雨雪天气,道路泥泞甚至冰封,粮道一旦断绝,前方数十万大军便是不战自溃!”
“这个后果,朱将军可曾想过?”
“其三,天时地利”
张颢继续说道,“眼下正值隆冬,淮北之地,天寒地冻,河面封冻我军士卒多为南人,本就不耐严寒,如今更是难以作战”
“况且,朱温以逸待劳,我军长途奔袭,已失地利他若坚守不出,与我等在冰天雪地里打消耗,我等又能支撑几时?”
右领军使贾令威立刻附和道:“张帅所言极是,军国大事,非匹夫之勇可决!”
一名掌管户部的老臣也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张帅所虑极是府库钱粮,支撑江西战事已是竭尽所能若再开北线,不出三月,州县必将无粮可征届时流民四起,祸起萧墙,非战之败,而是自溃啊,大王!”
朱瑾听完这番话,目光死死地盯着张颢,胸膛剧烈起伏,那双虎目中,渐渐染上了一层血色
他不是听不懂这些道理
他只是无法忍受,这些曾经追随先王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如今要靠着算计和退缩来守护!
他沉声道:“张帅,你说的这些,当年先王领着我们弟兄们啃着草根、穿着单衣,北上与朱温厮杀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吗?”
“那时候,我们比现在更穷,兵更少,可曾有过半步退缩?”
这番话,直指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尤其是那些跟随杨行密一路走来的老将
朱瑾愤怒的不是张颢的谨慎,他觉得,朝堂上的算盘珠子声,已经盖过了疆场上的战鼓声!
“先王常言,天下是打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我淮南的基业,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如今,大王兵强马壮,江南富庶,反倒没了当年那股气魄了吗?”
朱瑾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怆与失望:“难道先王尸骨未寒,我等就要忘了他是如何将朱温杀得闻风丧胆的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张颢的脸上
张颢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冷冷地回敬道:“朱将军,慎言!我等同样是先王旧部,对先王的忠心,天地可鉴!”
“但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为大王守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基业,而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将其置于险地!”
“先王在世,审时度势,方有清口大捷若只知猛冲猛打,不过是第二个吕布,匹夫之勇罢了,你这是在效忠,还是在害大王?”
“你!”
朱瑾被“匹夫之勇”四个字刺得双目赤红,腰间的佩刀“呛啷”一声,已然出鞘半寸
“够了!”
杨渥猛地一拍扶手,额上青筋暴起:“都给本王住口!在议事殿动刀,朱瑾,你想造反吗?!”
朱瑾身体一震,那股冲天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看了一眼王座上脸色发白的杨渥,最终还是将刀按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他退后一步,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严可求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的声音温和,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大王,诸位将军,下官以为,此事或许并非我等想的这般凶险”
他顿了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朱温麾下的宣武军,刚刚才与魏博镇血战一场,虽说大胜,吞并其地,但也必然是人困马乏,伤亡惨重而且新得之地,人心未附,急需安抚”
“自古哪有大军不经休整,便立刻开启另一场灭国之战的道理?”
“因此,下官斗胆猜测,朱温此举,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是为钟匡时解围的障眼法!”
“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逼迫我们从江西退兵!”
此言一出,殿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四起
“严先生所言有理,朱温刚刚吞下魏博,哪有余力南下?”
“定是疑兵之计,吓唬我等罢了!”
“江西战果,岂能轻易放弃!”
杨渥那颗悬着的心,也随着这番话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啊,朱温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如果只是虚张声势,那他就不必放弃即将到手的江西了!
左牙指挥使徐温一直垂着眼帘,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严先生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严可求的说法,让刚刚放松下来的杨渥心头一暖
但随即,徐温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万一不是呢?”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殿内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那些刚刚还面露轻松的臣子,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惊惧地望着徐温,仿佛他才是那个带来灾祸的使者
徐温的目光,缓缓扫过脸色再度变得煞白的杨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等能想到的,朱温岂会想不到?”
“他恰恰是算准了我等会以为他是虚张声势,才敢如此大动干戈”
“站在朱温的立场来看,如今,恰恰是他南侵的最好时机!”
“我军主力尽出,后方空虚,这是其一”
“他又新得王茂章这等熟知我军虚实的叛将相助,补上了水战的短板,这是其二”
“此消彼长,如今的局势,与先王在世时,已是天壤之别当年是朱温两线作战,疲于奔命而现在,陷入两线作战困境的,是我们!”
徐温向前一步,目光直视杨渥,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大王,我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一旦赌输了,朱温大军真的南下,而我军主力尚在千里之外的江西……大王,广陵城,危矣!淮南基业,危矣!”
“轰!”
徐温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杨渥的心口
他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被砸得粉碎
是啊!
不敢赌!
赌输了,别说江西,连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他将成为杨家的罪人,死后都无颜去见自己的父亲!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三种论调,三种选择,摆在杨渥的面前
朱瑾那嘶哑的声音仿佛还他在耳边回荡,“两线开战,拼死一搏!”
真是个疯子
把整个国朝的命运都推上赌桌,要么赢得一切,要么输个精光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血流成河的场面!
可严可求的判断就一定对吗?
“虚张声势”他说得斩钉截铁,认定只要拿下江西,北方的一切威胁都会迎刃而解
这同样是一场豪赌,只是赌桌设在了南方
最后,便是徐温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份退让与无奈已经写在了脸上
从江西退兵,像一只被惊动的野狗,夹着尾放弃即将到口的猎物,回头去防备另一个方向的猎人
这条路最稳,也最让人喘不过气
杨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座之上,那个脸色变幻不定,额头冷汗涔涔的年轻人身上
扬渥既舍不得即将碾碎的钟匡时,和唾手可得的整个江西——那将是他超越父亲的第一份盖世功业!
可他又对北方的朱温,那个曾经数次让他父亲都陷入苦战的绝世枭雄,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死死地握住王座的扶手,冰冷的玉石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不能表现出慌乱,绝对不能!
阶下这些臣子,尤其是张颢和徐温,都在看着他
就在他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右牙指挥使张颢再次开口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劝慰
“大王,其实不必如此纠结”
“经此一役,钟匡时五万主力尽丧,元气大伤,早已是案板上的鱼肉而江西门户江州,也已牢牢掌握在我等手中”
“这颗软柿子,我们什么时候想捏,就能什么时候捏,不必急于一时”
“可北方的朱温,却是一头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猛虎!”
“我等可以赌十次,但只要输一次,便万劫不复一旦庐州刘威将军没有顶住,被朱温撕开一道口子挥师南下……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啊!”
张颢的这番话,终于为杨渥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台阶
对啊!
不是我怕了,而是为了大局着想
钟匡时已经废了,江西跑不了
先解决掉北方的威胁,再回过头来收拾他,这才是万全之策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通了这一点,杨渥仿佛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要瘫软在王座上
他强撑着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终于用一种带着几分颤抖,却又故作镇定的声音,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传……传本王将令!”
“命陶雅所部,即刻放弃围攻洪州,全军撤回江州休整!”
“另,八百里加急传令庐州刘威,命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紧守边境,全力戒备朱温,旦有异动,随时上报!”
“臣等,遵命!”
殿内众人,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齐齐躬身领命
朱瑾闷哼一声,充满失望的目光扫过徐温等人,孤身离去
就在众人低头的一瞬间,一直沉默的左牙指挥使徐温,微微抬起眼帘,目光越过人群,与前方的右牙指挥使张颢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个极快的眼神
张颢的眼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满意
而徐温的眼神,则要深邃得多
他只是平静地回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沉寂
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他棋盘上早已预料到的一步
这个眼神,只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当众人直起身时,两人又恢复了那副恭敬而疏离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江西,洪州城外
连绵十里的杨吴大营,旌旗蔽日,那股凝练的肃杀之气,几乎要将天边的云层都冲散
中军帅帐之内,主将陶雅正与秦裴、周本等一众大将,围着巨大的舆图,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推演着明日攻城的最后细节
帐内气氛热烈,每个人的眼底都映着火光,那是胜利在望的亢奋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甲胄歪斜,头盔都跑丢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