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应当从各衙门选调能吏赴北镇抚司会同勘查”
“准了”朱常洛没有迟疑,唤道:“王安,拟旨”
“是”王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取笔蘸墨
“刑部黄克瓒,都察院张问达,大理寺何宗彦,英国公张维贤,内阁刘一燝,吏部周嘉谟,户部李汝华,礼部徐光启,司礼监魏朝,稽查局王承恩,南镇抚司孙光先.”朱常洛报菜名儿似的随口拉出一众内外高官“.还有,诏狱里不是关了一群成天瞎嚷嚷的言官吗,随便提几个也跟着去查实了再拉回去关着”说罢,朱常洛又补了一句:“现在就去,朕今天就要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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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六个,走了八个,现在大殿里只剩下坐着朱常洛和米梦裳,站着的王安以及跪着的骆思恭骆思恭精明得很,皇上点锦衣卫的时候叫孙光先而不是自己,明显就是有事情要讲
“把那个给他”朱常洛对王安示意
“是”王安转身走到堆放案牍的架子旁,从顺手的地方拿起一个卷轴然后又绕行到骆思恭面前“打开他”
“是的,老祖宗”骆思恭捧接后抖开卷轴
骆思恭拿起卷轴抖开来看,原来这是一份晋升名单
名单上写着:东司房百户陆文昭晋副千户,总旗海博康晋试百户,小旗卢剑星、沈炼晋总旗,校尉殷离授小旗
骆思恭并不对以上的信息感到意外,真正让他疑惑的是:经历司经历骆养性晋带俸正千户,仍掌经历司也就是实职不变,但虚衔往上跳了四级
在东林党的事情上,骆家父子可以说是寸功未立,但却偏偏给骆养性连升了四级太反常了
尽管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骆思恭还是立刻叩首谢恩道:“叩谢圣上天恩”
“骆思恭,朕问你”朱常洛咳嗽一声清嗓,然后开口道:“锦衣卫现有多少官兵?”
“臣不知南京事,仅以北京论”骆思恭想了想,回答道:“目前,京师共有前、后、左、中、右等五个千户所加上指挥使司、南北镇抚司、东西司房等衙门,及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各地的百户所共有在编校尉及力士九千四百五十三人各级锦衣武官共一千一百二十二人”
“呵”朱常洛笑叹一声转头对米梦裳问道:“差不多,对吧?”
“是”米梦裳点头道:“以去年各仓及内承运库报上来的预算倒推,差不多是这个数锦衣卫无衔兵丁,每人每年支银十二两,粮六石,布一匹合银二十两四钱去年,北京锦衣卫指挥使司总计提走,十一万五千两银子,六万石粮食,一万匹布的兵饷取的都是整数,而且各项都往上抬了一点,但总得来说,不算多”
听到这儿,骆思恭已是汗如雨下他明白过来,皇上这是要锦衣卫的查空饷!
“骆思恭”挂在朱常洛脸上的笑意让骆思恭不寒而栗
“臣在”骆思恭抬起头,上挑出一个极度恭顺的眼神
“朕觉得你还有用所以朕没让魏忠贤带着西厂的人去各处查你现在告诉朕,北京锦衣卫指挥使司一年吃多少空饷?”朱常洛伸出手掌,在御案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朕只问这一次”
“回皇上的话臣不知道各地百户所每年吃多少空饷,拿多少孝敬”骆思恭的脑子飞速旋转,只一会儿他就做出了权衡“但北京五个千户所的空饷臣还是大概知道的中千户所空二百一十人,前千户所空二百三十人,锦衣后千户所空二百九十人,左千户所空二百四十人,右千户所空二百人”在这件事上,骆思恭确实只记得约数“总的算下来,五个千户所大约空了一千一百到一千二百人”
北京锦衣卫空饷的比例可以说是全国各卫所中最低的了
朱常洛又问道:“你能从中拿多少钱?”
“这些事情都是鄙舍的账房先生在算,臣一般不过问”骆思恭心一横,说道:“.但杂七杂八地算下来,近几年,鄙舍每年差不多有一万七千两到二万四千两的收入”空饷的分润只是骆思恭收入来源的一部分
“至少比郑养性少”朱常洛轻哼一声,说道
郑家苦心经营三十多年,一口气抄出来接近二百万两也就是说,郑家每年光是收支相抵的盈余就有六万多两
听到这句话,骆思恭半温的血一下彻底凉透了骆思恭不认为皇上会重启剥皮草实的酷刑,但所谓殷鉴不远,郑养性一家就差没被拉到菜市口砍头的下场他还是很清楚的于是,骆思恭赶忙磕头道:“臣愿上缴全部赃款,以充内帑”
“你家里存了超过十万两银子吗?”朱常洛笑问道
骆思恭一怔,他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多点儿少点儿也就这个数”
“万历二十八年,你从播州战场上回来,终于因功补到了实授正千户,领了中千户所万历三十年十月,晋指挥佥事,掌南镇抚司事”绝大多数时候,锦衣卫内部一团和气,因此刀口向内的南镇抚司,和刀口向外且专管官员的北镇抚司比起来算是清水衙门
“万历四十一年,军政考选,你实晋指挥同知,以佥书管锦衣卫堂上事”到这时候,骆家才开始进大钱当然了,进大钱也就意味着会相应的给宫里,尤其是司礼监和东厂上大孝敬在懒政的万历朝,最有用的风是郑贵妃的枕头风,其次,就是近侍太监的耳旁风了
“直到万历四十四年七月,你才由指挥使升都指挥佥事,掌理锦衣卫本部事”朱常洛突然调换话题道:“前不久,李汝华从朕这里要走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以犒赏西南土司的军队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朱常洛看向王安“尚膳监那事儿?”
“前天下午”王安回答道
“哦,对”朱常洛点点头“就在前天下午司礼监又给尚膳监报批了一笔三十多万两的预算”朱常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问道:“骆思恭,你觉得朕看得上你这点儿钱吗?”
“.”这话骆思恭是没办法接的,但他却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骆思恭,你是有功的”果然,朱常洛说道:“你存了一辈子的鸡毛银子,朕看不上,留着自己使吧”皇帝只一句话就把骆思恭家里灰色或黑色的收入全给洗白了
“臣叩谢圣上天恩”骆思恭浑身紧绷的肌肉又软了下来“臣愿为圣上走卒,为圣上效死”他很清楚,洗白是有代价的
朱常洛没有立刻发布命令,而是说:“洪武年间,全国锦衣军官共计二百零五人,每年粮饷合计不过七八千两现在,光是登记在北京锦衣卫册上的军官就有一千零六十三个”
朱常洛手里的数据更准确,这是因为骆思恭没有把郑养性案和东厂案牵扯进去的人减掉
“明年,拨发给北京锦衣卫军官的粮饷不变,但把军官的人数给朕往下压,竞争上岗,一个坑位一个人干吃饷不干事儿人的全给朕滚蛋”朱常洛说道
“裁撤冗官但不减粮饷?”骆思恭疑惑道“这不是给留下的人涨俸吗?”
“这笔钱,朕不省”朱常洛阴恻恻地笑道:“但要是兜里有钱了,还往朝廷的银仓里伸手,朕就把他们的手和脑袋一起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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