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黄还就真梦不到传武跟身边儿絮烦了”
“遂就这么着,一家子赶天明,就在河间定了下来”
“兼是临行前呐,东家予了银子”
“这老黄凭这些钱,跟胡同口,就赁了一小间铺面”
“一家老小,早晚跟铺上忙活,卖个面条儿早点的”
“日子一有奔头,忙活的勤了,老黄那心呦,也就安生踏实住了”
“一晃,便又是十来年过去”
“这一家子初到河间府的时候,他们赁开的铺面前头,有颗槐树苗,手指头粗细”
“十个年头过去,那树也都大海碗,那碗口粗了”
“正赶一年上,槐树开了满树的花儿”
“那叫一个满登”
“街坊四邻呢,都说这是好兆头”
“可独独的老黄,怎瞅那树都别扭”
“就在槐花最盛那几天,果不其然,梦里头,传武就又来了”
“老黄揪心,知是他那死儿子赶小儿喜嚼那槐花嗦蜜玩儿”
“这下子算是完蛋了”
“好容易忘了他,今遭一树的花,便是把那馋小子的魂儿,就又勾了来”
“没办法,继续往北走吧”
“转天,铺面也关了,兑了”
“老黄寻思领一家五口儿人,就又要上路”
“可这河间府一住十年,大丫头,二丫头,都已是许了人家”
“嫁夫随夫,眼瞧是挪不动了”
“于是就劝他,就说爹呀,这都多少年了,你怎还就放不下了?”
“可老黄这人别瞧平素窝窝囊囊,骨子里倒是个犟脾气”
“凡事儿认个死理儿”
“俩闺女解劝不得,老黄执意要走”
“不得已,婆子跟个三丫头,也就只好陪他上了路”
“这一往北,就朝北京城去喽”
“但,天不假年,时到这会子,老黄跟婆子,也是都年岁大了”
“路上车马急,人也不得好歇息”
“刚到得固安地界儿,他那婆子,就遭了风寒”
“经不住两日的药石,一撒手,人竟也就这么没了”
“本来呀,三闺女之所以陪着出来,也尽是心疼她娘”
“这大半辈子,跟了老黄,福是没怎享着,净是奔波劳苦”
“现今,这婆子一死,三丫头就势也便闹将开”
“跟个老黄是大吵了一架”
“至此,父女俩闹掰,三闺女也懒得管顾他,扭头便就往南回了”
“寻思再回去河间府,投奔两个姐姐”
“老黄主意大,一跟筋”
“别了闺女,把身上拿的盘缠,多数也都塞了她,自己则还坚持,继续往北”
“直到是那年冬,又到年节下,才破衣烂衫,一路乞讨,进了京城”
“那年正月里头,传武二十刚过,提来我帐下,也是刚晋了把总”
“他一人跟京城,无亲少故的”
“元宵节那天,我就喊了他跟铭禄两个酒楼喝酒”
“至晚宴罢,才放了他出来”
“那夜,漫天的飘雪,北京城天寒地冻的”
“裹了袍的传武,晃荡着身子,自要归营去”
“抄胡同走近路,憋不住尿,就找一墙根儿,刚要开闸放水,便见墙角儿缩着一干老头儿,皮包骨,破衣烂袄,身上雪都埋了大半截儿了”
“他也是好心,将个人就这么着,带回了营里”
“老黄一路向北,走了十来年,何止是千里路哇”
“可这兜兜转转,到头来,别了死亲儿,却是再遇了王传武”
“想当年,自己那老小儿,倘是没死成,长到如今,怕也该是这般个子人物了”
“唉,传武呦,传武.”
“老黄呦,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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