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用豁口的陶碗刮着井壁最后一点湿泥,颤抖着递给怀里哭不出声的婴儿,婴儿的小嘴徒劳地吮吸着泥浆,最终头一歪,没了声息
老妇人浑浊的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村口,几个青壮年像野兽般为了半桶从远方污沼里打来的浑水互相撕咬,指甲抠进皮肉,牙齿咬破喉咙,鲜血混着泥浆渗入干裂的黄土…最终,整个村落化为一片白骨累累的坟场,风化的骸骨在烈日下发出空洞的呜咽
烬的声音在他耳边,也是在他自己心中响起:“看到了吗?这就是‘净化’!为了修补一处伤痕,抽干了另一条命脉!天庭眼中,凡尘生灵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薪柴!”
场景瞬间切换
他成了南赡部洲那个为争抢蕴含清灵之气的土壤而陷入疯狂的修士不再是杨戬天眼观察到的扭曲光影,而是切身体会
对“功绩”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烧灼着理智看着同伴手中那块更大的、灵光更盛的灵土,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如毒藤般缠绕心脏!
“杀了他!杀了他那功绩就是我的!仙丹!法宝!长生有望!”
这个念头疯狂滋长,压倒了所有同门之谊、道义廉耻
手中的飞剑不受控制地刺出,穿透同伴惊愕的胸膛,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意
同时,他又“看”到那名土地公,为了掩盖因急于求成、错误引导清灵之气导致小范围地气反噬的失误,不惜篡改记录,将责任推给几个倒霉的散修
那份虚伪的政绩报告被呈递上去,换来的是嘉奖,而被诬陷的散修则在绝望中被投入天牢
灵魅的尖笑在灵魂深处回荡:“功绩?荣光?不过是包裹着无尽欲望与谎言的毒药!众生皆如此,何必独醒?沉沦吧!享受这放纵的快意!”
冰冷刺骨的矿洞中,他成了昆仑矿脉深处一名精疲力竭的矿工
沉重的开山凿每一次落下,都震得虎口崩裂,汗水混着血水浸透破烂的衣衫
仙官冰冷的呵斥在耳边回荡:
“快!再快!这块极品玉髓要赶在庆典前献上去!”
身旁传来压抑的咳嗽,是王魁,那个后来被暗星菱晶侵蚀的天兵队长,此刻还是个沉默挖矿的汉子,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是累的,更是绝望——家中病弱的老母等着灵石买药,可挖出的灵玉九成都被上缴,换来的微薄报酬连买最低劣的草药都不够
矿洞深处传来隐隐的呜咽,是那些累死、病死的同伴亡魂吗?
虚幽那被混沌扭曲前的、充满不甘与怨恨的控诉,如同寒风灌入骨髓:“我为天庭铸就昆仑根基,耗尽心血寿元!然高位者坐享其成,视我功业如尘!凭什么?!我不甘!这冰冷的秩序,这虚伪的公正,只配被彻底埋葬!”
菱晶的寒意不仅仅是冻僵身躯,更是冻结所有希望,只留下无边怨毒与同归于尽的疯狂:
“一起毁灭吧!在永恒的混沌中安眠!”
三方业力,三重幻境,如同三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孙悟空体内冲撞、撕扯!
紫晶侵蚀血肉,菱晶冻结神魂,混沌心核灼烧心脉!每一刻都如同在无间炼狱中承受千刀万剐、冰火交煎之苦!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那滴悬于毁灭边缘的“心尖血”,却如定海神针,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芒!
孙悟空不再只是承受者,他成为了那个干渴而死的婴儿,成为了为功绩杀害同门的修士,成为了被压榨至绝望的矿工,更成为了满腔怨恨的虚幽!所有的痛苦、贪婪、愤怒、绝望、背叛、牺牲…不再是他“看到”的幻象,而是他“就是”他们,是他们的一部分!
“啊——!!!”
一声并非痛苦,而是蕴含着大悲悯、大觉悟的嘶吼,从孙悟空灵魂最深处迸发!
业力!非是域外魔头!非是混沌邪物!
这焚心蚀骨的滔天业火,其根源,赫然是这三界众生——仙、神、人、妖、魔——在这浩瀚寰宇中,因贪、嗔、痴所积累的无量共业!
南赡灵魅,是众生对功名利禄的贪执所化!
昆仑菱晶,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榨与背叛所凝!
芦洲地火,是强横力量对弱小生灵的漠视与牺牲所燃!
天庭的修复,抽取灵泉是真!
修士的贪婪,戕害同门是真!
土地的欺瞒,粉饰灾情是真!
虚幽的怨恨,源自不公是真!
矿工的悲鸣,源于压榨是真!
这一切的“果”,追根溯源,皆是众生共造的“因”!
这所谓的“混沌魔胎”,不过是众生共业到了极点,借混沌珠母核这一载体显化而出的劫难表象!
“原来…如此…”
孙悟空七窍溢出的血丝,此刻竟带上了一丝琉璃般的金色
破碎的金刚法相并未消散,反而在业火中重新凝聚,光芒内敛,悲悯之意却更胜往昔
佛道合流的伟力不再强行镇压体内暴走的三方业力洪流,而是化作一座无形的熔炉,一座以他的心为底座,以他的意志为薪柴的熔炉
净化,绝非以力镇压,将业障扫入角落!
也非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更非标榜自身无辜,指责他人罪孽!
真正的净化,是直面这因果!
是承认这业障里,也有俺老孙一份!
是承受这共业带来的痛苦!
是以最纯粹的心念为火,将这无边的沉疴孽障,在这心之熔炉中,焚烧!锻打!淬炼!
“来吧!”孙悟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响彻在无尽业海之上,又回荡在自己心田,“三界众生的罪愆,万载沉沦的孽债,今日,俺老孙一肩担之!以心为引,以身为炉,炼尔等归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