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屠塔(五)(2 / 2)

夏青:“……”果然是楼观雪会给出的答案

这人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夏青趴在桌上,睁眼看着楼观雪的侧脸

墨发垂落脸侧,鼻梁如玉山,估计是在找东西,唇抿成一线

黑袍鹤翎,广袖雪缎漱冰濯雪,在暗室中湛若冰玉

安静下来的楼观雪,好像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入骨的人

夏青闷闷吐出一口气,揪了下头上的呆毛,才开口说:“我刚遇到了大祭司”

其实这事在他看来也不是需要隐瞒的秘密

楼观雪抽出一本书来,淡淡“嗯”了声

夏青自顾自说:“我怀疑那团火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时,顺便也给我换了个灵魂我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是另一个人的,是宋归尘小师弟的”

楼观雪闻言轻笑一声,他拿着书转过来,从容坐到了夏青对面:“你还真是什么都跟我讲啊”

胆子也真大

夏青想了想,嘀咕:“因为也没人可以讲了啊”

楼观雪似笑非笑:“嗯,你说,我听着”

夏青握着骨笛,憋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他说他这一次东洲之行,从神宫废墟处不仅找到了伏妖阵法的线索,还拿回了阿难剑就之前我们听到的那个天下第一剑哦当然这不是最离奇的,最离奇的是他要把阿难剑给我”

夏青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可从表情能看出多崩溃他手指戳着骨笛,嘴角微抽:“有病啊就不怕我拿了他小师弟的阿难剑干坏事吗”

楼观雪:“为什么你觉得你不会是他的师弟”

夏青为这事想了一路后,慢吞吞给出个答案:“可能,这就是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

或许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这是一本狗血文”!

他站在上帝视角完全知晓剧情,是个非常牛批的存在,自己又受过优良的现代社会教育,不太可能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吧

是这样吗

夏青爱观察人,却不怎么会分析自己绞尽脑汁半天,给出个非常符合的答案

楼观雪被逗笑了:“你能说服你自己就好”

夏青:“……”

能说服个屁

算了,但就这样吧

反正半年后就走,爱咋咋地

楼观雪道:“他若给你阿难剑,你答应便是”

夏青想也不想:“我不”

楼观雪笑:“为什么?阿难剑会要了你命?”

夏青抿唇,胡扯:“这名字听着就不详”

楼观雪嗤笑一声,道:“好,那我们就拒绝”

夏青趴桌上换了个姿势,眼眸盯着他面前的书,不说自己的事,问他:“你来千机楼找什么”

楼观雪从善如流:“最近得到一些消息,过来看看能不能查到血阵的线索”

“血阵?”好熟悉?怎么感觉之前一定听过

楼观雪好整以暇,勾唇:“没想起来吗?”

他眼皮上的那颗痣被微红的烛火染得带上了点邪光

这颗痣落处极雅,不偏不倚若是往后便成了泪痣显得过于妖异艳丽,往前则展现不出现在的韵味来

夏青盯着他这颗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脑袋过电般,喃喃:“瑶珂?”

“嗯”楼观雪道:“我查了很多书,包括当年被先祖当做战利品拿回来的神宫古籍,也没能找到这个血阵多有意思,鲛族圣女用来苏醒神的血阵,居然是从人类手中学来的”

语气无不讥讽

夏青张口,疑惑道:“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楼观雪撑着下巴,神色莫测:“没有不在千机楼,估计就是在经世殿了”

经世殿

夏青愣住

楼观雪讽刺一笑,语气淡若月色:“不过经世殿我懒得去血阵的答案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那什么来说对你是重要的呢……

权利不重要

财色不重要

夏青怔怔盯着他,很久,突然鬼使神差问:“楼观雪,如果我说带你出宫,你会愿意吗?”

楼观雪抬眸看过来,眼若寒潭,平静道:“去哪儿?”

“啊?”夏青说完前一句就觉得自己有病,后面又被楼观雪的回答弄懵了——楼观雪没说同不同意,他居然问去哪儿?!

夏青想半天,丧气诚实道:“不知道”

他连怎么带楼观雪出宫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哪儿了

楼观雪皮肤是一种如珠似玉的白,听到夏青的回答,意料之中笑了声,本来是想重新不说话的,可是看着对面的少年,又改变了注意

手指微压书页,他轻描淡写问:“夏青,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夏青:“什么话?”

他说过那么多话,怎么可能每一句都记住

楼观雪淡淡说:“你说没有父母,就是没有来处;没有未来,就是没有去处实际上,来处去处不该被这么定义”

夏青:“啊?”

桌上的骨笛这时睡醒了,神情地去靠近主人,楼观雪低声笑了下,修长苍白的手握住笛身

那猩红的邪光仿佛透过皮肤与他的鲜血相融

玉冠黑袍的少年帝王垂下眸,在千机楼灰暗的光影间,唇角勾起,声音平静说:“我一直觉得鲛人的冢很有意思,生之地,死之所,一生的开始和一生的结束都在同一个地方或许这也算一种来去之处”

“可我不是鲛”

他抬眸,鲜红如沾血的唇角一点一点漫开笑意,靡艳若荒骨之花

“当然,我现在也不算是人”

话如惊雷落地

夏青豁然抬头,眼眸瞪大

他大脑空白,难以置信,可看着楼观雪的眉眼

涌上喉间的话,却又慢慢咽了回去

因为他在楼观雪身上感受到他从来没体会到过的……孤独?

一种楼观雪五岁在冷宫备受欺凌折辱,一个人艰难生长都没有的且不屑一顾的孤独

很淡,却仿佛融入了灵魂深处

夏青说不出话来

高楼的风卷过千机,月凉如水,空气中的尘埃细微浮动

楼观雪说:“你出障后问我,神有没有在我身上复苏,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摸着拿着骨笛,轻笑一声

“或许现在,我不属于十六州大陆,也不属于通天之海”

楼观雪隔着烛火,语气冷静地像不是在评价自己:“我这样,才算没有来处和去处”

“所以,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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