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我现在是无砚的妻子,陛下的儿媳,就算我只是国中普通的一个小商人,也断然不会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只顾自己的小金库翻了一番的税银自然是为了前线的将士,又岂可逃减?”
吴妈妈本来就很犹豫,只是如今大辽数得上的富商都开始逃避税钱,她虽然觉得不太好,心里却也隐隐动了念头可吴妈妈是个忠心的,决然不会自己做主,这才来请示方瑾枝的意思听方瑾枝这么一说,她非但没有觉得损失了一大笔钱财,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方瑾枝又问了吴妈妈如今粮价被炒到了什么价格,才说:“咱们也收”
吴妈妈又不懂了,方瑾枝不是刚刚才说不能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只顾着自个儿赚钱吗?怎么也要和那些奸商一样故意屯粮?
方瑾枝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从今日开始,把方家名下所有丝绸、茶、酒、胭脂水粉、文玩古物、玉石珠宝……还有府邸、别院、酒楼、客栈能卖的卖,能转的转拿了现银以后,一方面把人力财力用在制造箭弩上,另一方面,将剩余的钱银大量屯粮屯粮不仅仅是收购皇城和周边几城的粮食奸商不分大小,小地方也一样有屯粮的商人那我们就从全国范围内屯粮”
吴妈妈还没弄明白方瑾枝是什么意思,只是急着问:“等等……您这是要把方家所有的商铺全部投进去?”
“是”方瑾枝说得很坚定
“可是方家的产业有多少您最是清楚的,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能那么快脱手呐……”吴妈妈满脸焦灼
方瑾枝缓缓道:“哪怕是压了价,能快速转成现银也好如今还没到时候,那些大商人和皇城里的勋贵手里还有的是银子若是迟了,就更不好出手了”
吴妈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明白了方瑾枝并不是借机屯粮捞银子,她这是要在那些奸商屯粮之前先把粮食全给收了!
至于那些箭弩,是供给军中的
方瑾枝瞧着吴妈妈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她便明白吴妈妈这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方瑾枝便继续说:“若是遇见一些奸商抬价,不要在意价格维持住箭弩制造的基础上,剩下的所有银子砸进去也没有关系”
听方瑾枝这般说,吴妈妈的眼皮跳了跳作为方瑾枝手下管着大部分账目的吴妈妈,她很是清楚方家的产业如今已经可怖到如何更可怖的是,吴妈妈手里管着的账目也并非方家全部的家当
方瑾枝这是要屯一个国库的粮食啊!
吴妈妈收起心神,屏息道:“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了,一定都给办好!”
方瑾枝点点头,“去吧”
“诶”吴妈妈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又被方瑾枝喊住了
她回过头来,问:“还有啥吩咐?”
“差点忘了,”方瑾枝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把平平和安安的嫁妆留下来”
吴妈妈怔了怔,这才点头应下
出楼的眼线很快就捕捉到了方瑾枝名下产业的动向,忙禀了陆无砚陆无砚略一思量,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陆无砚缓步走向后山的梅林,这处梅林里的梅都是新植来的,远不如垂鞘院里的名梅多,可是胜在红色一片,为这皑皑白雪堆积的冬日添了层鲜活
方瑾枝正在陪着小钟瑾走路
小钟瑾自从上次从丑八怪上下来,走到陆无砚身边去拉他袖子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他走的不够稳,每次走不长就闹着腿软不肯再走了
方瑾枝瞧着今天天气好,便带着他出来练习走路
陆无砚倚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远处的母子俩方瑾枝背对着他,正蹲在那儿朝小钟瑾招手,小钟瑾在她的对面,正一步一步朝着方瑾枝走去
“累!娘亲抱!抱抱!”
终于走到了方瑾枝的面前,小钟瑾一下子扑进了方瑾枝的怀里
“钟瑾好棒啊,今天走了这么远!”方瑾枝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把他抱起来
陆无砚踩着积雪走过去
方瑾枝见他过来,便把怀里的小钟瑾塞到陆无砚的怀里,笑着说:“小家伙的确是越来越重了,还是你来抱着他吧”
小钟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瘪着嘴说:“不胖!”
“嗯,对咱们钟瑾不胖,是你娘亲力气太小了”陆无砚笑话方瑾枝
方瑾枝挽着陆无砚的胳膊,将头微微倚在他肩上,一家三口踩着积雪往回走
陆无砚望着远处重叠的山峦,道:“瑾枝,你在收购粮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方瑾枝“嗯”了一声,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打算对他解释什么
陆无砚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复转过头来,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的小钟瑾还是个乖孩子,无论是方瑾枝还是陆无砚都觉得他会一直乖下去可是等到一年以后,小钟瑾可以四处跑了,又什么都会说了以后,却将整个陆府搞了个鸡飞狗跳
“钟瑾!把舔舔放下来!”方瑾枝提起裙子小跑着过来
“哈哈哈!”陆钟瑾一下子松了手,被他抓着的舔舔直接掉进了酒缸里
舔舔在酒水里“喵呜”了两声,跳到酒缸的边儿,甩着身上的酒水,酒水溅了陆钟瑾一身
陆钟瑾不高兴,“你说你这是笨猫!酒多好喝呀!”
“咪呜——”舔舔弓着身子,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钟瑾,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方瑾枝担心舔舔抓伤陆钟瑾,忙走过去,挡在陆钟瑾身前,朝着舔舔伸出手,“舔舔过来”
舔舔碧绿色的眼睛逐渐现出黑色的眼仁儿,它的眼睛里浮现里几许挣扎,最终还是一下子跳到了方瑾枝的怀里,撒着娇一样在方瑾枝怀里“咪呜”、“咪呜”地叫唤
方瑾枝给它抓了抓痒,“你这小东西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找了新家不肯回来了”
小钟瑾仰着头,望着娘亲跟一只猫说话不肯理他,他不高兴了他扯了扯袖子,“娘亲!要抱!我也要抱!”
舔舔仰起的小脑袋一下子直起来,警惕地盯着陆钟瑾
陆钟瑾才不要理它,只用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望着方瑾枝,眨眨的
方瑾枝还没等说话呢,陆无砚匆匆赶过来,道:“瑾枝,换一身素服,马上回温国公府”
素服?
方瑾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曾祖父去了”
若说起来,温国公前世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去的,没想到今生还多活了两年,这让陆无砚有些意外也是因为陆无砚早就做好了他过去的准备,如今得到他与世长辞的消息倒没什么意外
方瑾枝急忙将舔舔放下来,吩咐了奶娘给陆钟瑾换一身素服,自己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和陆钟瑾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温国公府里已经是一片缟素,伴着隐隐的哭丧声
“娘亲,他们为什么哭呀?”陆钟瑾抬着头,不解地望着方瑾枝
方瑾枝揉了揉他的头,柔声说:“因为他们的家人离开了,他们舍不得”
陆钟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无砚,你们回来了”已经袭了爵位的二老爷急忙迎了上来他一身纸白素服,映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的眼眶红红的,带着点湿意
“二叔公”陆无砚微微颔首
跟着后面的方瑾枝牵着陆钟瑾,也行了一礼
二老爷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快进去的,去看看老爷子最后一眼”
方瑾枝牵着陆钟瑾,跟着陆无砚进去,老温国公的灵柩停在大堂的正中位置,漆黑的棺木没有多阴森的感觉,却让人无形觉得有一股压迫感
方瑾枝刚进去的时候,就低下头看了看身边的陆钟瑾陆钟瑾年纪还小,方瑾枝担心他害怕这样的场景可是陆钟瑾伸长了脖子,瞧瞧这里,敲敲那里,竟是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这不由让方瑾枝略放下心来她决定一会儿拉住陆钟瑾,不让他靠近棺木陆钟瑾还太小了,不懂得什么是死别那就暂时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也好
大堂内跪了一地陆家的晚辈,陆家子孙颇多,如今期期艾艾的哭声参杂在一起,将整个大堂染上了一份悲情的情绪在这种悲伤的情绪渲染之下,方瑾枝的眼角也略微有些红了
方瑾枝是自小就来了温国公府,虽说她小时候因为一双妹妹的缘故过得担惊受怕,可是这温国公府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年幼时光
虽说方瑾枝和老温国公的接触并不多,可毕竟是相处这么多年的亲人如今他就这样静静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瑾枝脑海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到温国公的情景,那是在她刚搬来温国公府不久的时候,在府里的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他那一年的他眼中是深含的精光,他言语极少,只在子孙言论时偶尔点点头,或摇头点播几句后来方瑾枝记忆里的温国公就是那个提着鸟笼子,一早一晚去后山遛鸟的老人家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就这么轻易地阴阳两隔了
“不好了!老夫人也跟着去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忙进来禀告
“母亲!”
跪在温国公府前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急忙起来,冲一般地朝着老夫人的屋子跑去其他子孙也急忙跟了过去
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伏在床边痛哭不止,直到别人过来拉她们,才把她们从床边拉开
老夫人为人一向宽厚,不管是对待晚辈还是对待下人都还算不错如今竟这么走了
“母亲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走了?明明早上她还好好的……”二老爷抹了一把眼泪,几度哽咽
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哭着说:“老夫人早上用过早膳以后,把咱们都遣了出去,说是要睡一会儿,谁都不要进来吵她奴婢们也候在隔间里,免得她有什么需要又找不到人奴婢还从围屏望了一眼,见老夫人睡梦里嘴角还带着笑呢……谁想到再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走了……”
她说到这里,就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母亲!”二老爷恸哭不止,“母亲刚走,您怎么也跟着去了,您这是让二痛死啊!”
三老爷抹去眼角的泪,拍了拍二老爷的肩膀,安慰:“二哥,你不要这么想,咱们的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几十年了如今父亲大人先走一步,咱们母亲是舍不得他独行,才一并跟了去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其他人也来劝,都说两位老人能够同一日辞世,那是天大的缘分,黄泉路上能够结伴,来世还能再结一段好姻缘
幸好老夫人的棺木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家仆们将老夫人的棺木也抬到了大堂,和老温国公府的棺木并排摆在一起
两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交代过晚辈,等他们走的时候要葬到一块
守了一整日,晚上大家匆匆吃了口东西,轮流歇着毕竟两位老人灵柩前是不能断了人的
陆无砚和方瑾枝虽然已经从温国公府搬出去近两年,可是温国公府里的垂鞘院还是原来的样子,谁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一砖一瓦
晚上,陆无砚和方瑾枝还是歇在这里
小钟瑾虽然不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所有人都在哭,阴郁悲伤的气氛还是感染了他到了晚上,他不肯去找奶娘,搂在方瑾枝的脖子不松手
“瑾枝不怕,娘亲今天陪着你”
“真的?”陆钟瑾越过方瑾枝的肩头,看向立在床边的陆无砚,“爹不会半夜把我扔出去?”
方瑾枝刚刚忍下笑,陆无砚那边冷哼了一声
“不管!我不走了!”小钟瑾钻到方瑾枝的怀里,死死抓着方瑾枝的手
方瑾枝轻声哄着他,直到把他哄得睡着了,才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也没让奶娘把他抱走,把他放在床里侧
望着熟睡的陆钟瑾,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这孩子别的孩子可以日夜缠着自己的娘亲撒娇,可是陆钟瑾却是自小就很少睡在方瑾枝身边的时常等他睡着了,陆无砚又会让奶娘把他抱走
他更是没有吃过方瑾枝一口奶水
“我不管,今晚不送他走!”方瑾枝在陆钟瑾身边躺下,把陆钟瑾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因为她是背对着陆无砚的,便也没有发现陆无砚脸上神色的异常
陆无砚静默地立在床边,望着床上相依的两个小小身子,心里带着暖意,也带着点不舍
许久过后,他才吹熄了蜡烛,将床幔放下,在床外侧躺下
方瑾枝并没有睡着,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陆无砚的回话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陆无砚习惯了抱着她,如今竟是自己静静躺在那里
莫不是生气了?
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松开怀里的陆钟瑾,轻轻转过身来,在一片灰暗里,望着陆无砚的轮廓
陆无砚这才侧转过身子,望向方瑾枝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方瑾枝的头,开口:“瑾枝,我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方瑾枝声音小小的,她怕吵醒了身后的陆钟瑾她小小的声音里又带着点隐隐的不安她十分了解陆无砚,她可以听出来陆无砚的语气有些严肃陆无砚是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陆无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方瑾枝的话,而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今日回来的人缺了谁”
因为方瑾枝白日的时候一直照顾着陆钟瑾,难免没太在意别人如今陆无砚问起来,方瑾枝这才开始细细回忆起白天的场景
陆家的男儿很多已经从军打仗了,自然不能及时回来而那些出嫁了的女儿,远嫁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离得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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