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困顿(1 / 2)

妻控 绿药 6684 字 2个月前

“该你了”陆无砚落下黑子他瞟一眼紧紧攥着他袖子的白嫩小手,眼角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可他垂着眸,方瑾枝并没有看见

“哦……”方瑾枝只好慢吞吞回去坐好,从棋碗里抓了一粒白子,意兴阑珊地放下

陆无砚抬眼看着她略略失落还强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抿了抿唇他似十分随意地问:“明天想学什么?”

方瑾枝小手里还捏着颗棋子呢,听陆无砚这么说,她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下来她抬着头,惊喜地说:“我要学好多东西!写字!画画!弹琴!吹埙!插花!点茶!还有……还有管账!我要学打算盘!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把每一笔帐都算得明明白白!唔……是不是多了点?”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欣喜、期盼,还有小心翼翼地试探

陆无砚放下一黑子,说:“好”

早就打算教她东西,只是每次见了她都忍不住望着她陪着她,听她叽里呱啦故意讲些讨好他的话,以至于就把教她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为了让陆无砚真的能教自己东西,方瑾枝今日难得倾尽全力来下棋争取给陆无砚留下一个自己并不笨的印象!她每走一步棋都考虑很久,恨不得将脑仁烧光了可她毕竟年纪小,更别说下棋还是陆无砚教的每次抗不了多久就输得片甲不留

“再来!”她挽起袖子,好想赢一回!

就这么一局一局接着来,不由就到了深夜还别说,虽然怎么都是个输,可是方瑾枝一局比一局输得迟

陆申机站在外面,望着阁楼里暖融融的光三楼的窗口映出长公主埋首案边的消瘦身影,一楼的窗口映出陆无砚和一个小孩子下棋的身影

他抱着胳膊看了很久,才有些犹豫地走进去他一进去就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坐在地上的兔绒毯上,十分专注地下棋

在屋子里伺候着的入烹刚想行礼,陆申机摆了摆手阻止了入烹的动作他也没走近,只是站在门口的地方望着陆无砚

“又输了,真笨!”方瑾枝有些懊恼地握起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

“别敲”陆无砚目光中有一丝责备地将她的小拳头拉下来

陆无砚望着方瑾枝的目光,却让站在门口的陆申机微微愣了一下

陆无砚抬头,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陆申机他微微蹙眉,轻飘飘地看了入烹一眼入烹心中轻轻一颤,急忙低下头

“来,父亲陪你下一局”陆申机走过去

陆无砚抬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无砚的荣幸”

方瑾枝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陆申机,又将乱了的棋盘上黑白棋子分开收拾好,她小小的手指头捡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黑白二色的棋子分开放在棋碗里,又忙不迭分别递给陆家父子俩

她乖巧地坐在陆无砚身边,眼等着看一场高手过招的棋局!

然而……

让方瑾枝惊愕的是,才没多久呢,陆申机已经显出败势

难道是佯装?

方瑾枝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专注地盯着两个人手里的棋他们两个人每走一步,方瑾枝比他们还要紧张,仔细思索着他们的用意

可是方瑾枝根本看不出来陆申机下棋的章法,好像每一步都是胡乱走棋难道大舅舅是高手中的高手,棋技已经高超到她完全看不懂的地步了?

方瑾枝更加紧张了!

“我输了?”陆申机皱着眉

陆无砚倒是一脸平静,问:“还来吗?”

陆申机放下手里的棋子,不耐烦地说了句:“没意思,不下了!”

方瑾枝这才明白她的这个大舅舅根本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所谓的毫无章法是真的毫无章法

方瑾枝暗想:这么大个人,棋技还不如我呢!

陆无砚含笑捡起棋盘上一颗颗的黑白棋子,道:“这次让父亲五子”

“八子!”

“成”

方瑾枝悄悄撇撇嘴,大舅舅这个棋技,就算三哥哥让他八十子也赢不了,哼

她没了观棋的兴趣,却仍旧乖巧地坐在陆无砚身边毕竟五六岁好动的年纪,没多一会儿,她就有些闷了尤其是这一边倒的棋局也忒没意思她坐得端端正正,脊背挺直、下微抬头不能乱动,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陆无砚腰间系带垂着的青碧色穗子上

方瑾枝眨眨眼,小手悄悄探过去,把玩着那手感不错的穗子她灵机一动,竟是不由用那滑顺的穗子编起了麻花辫她编到一半发现分成的三股穗子分量不一,编起来并不好看她又把它拆了,仔细平均分了三股,重新编

陆无砚垂眸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继续下棋

倒是坐在对面的陆申机多看了方瑾枝两眼可方瑾枝玩得专注完全没注意

“父亲,下棋可要专心”

陆申机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随便一放

陆无砚默了默,说:“允父亲悔棋一次”

陆申机这才仔细观察棋局,他将落下的棋子捡起来,寻思了好一会儿,重新选了个位置置棋

“要不然……父亲再悔棋一次”

“不用!”

陆无砚无法,只好将手中的棋子放下

“又输了?”陆申机盯着棋盘一脸莫名其妙

陆无砚感觉到腿上一沉,他低头,发现腰间的穗子被方瑾枝编成了两条麻花辫而方瑾枝的手已经拿开了,正蜷缩着放在他的腿上,似想要抓什么却没有抓住的样子陆无砚视线上移,就看见她的小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竟是困极了

陆无砚顺手解下腰间的穗子塞进她的手里方瑾枝茫然地睁开眼睛,慢吞吞地看了一眼陆无砚,又低下头玩起手里的穗子

“下棋太没意思了,实在难以想象你总自己跟自己下棋,真是无聊透顶”陆申机摇摇头

“云先生说过,下棋最是磨练一个人的定力”

陆申机皱了下眉,“好久没见那个老家伙了”

陆无砚虽然和父亲说着话,也没有看一旁的方瑾枝,却忽然抬起右手,准确无误地将身边马上要栽向一旁的方瑾枝轻轻一揽,让她侧躺下来,小脑袋搭在他的腿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困倦的方瑾枝,“眯一会儿吧”

方瑾枝眯成一条缝的大眼睛就慢慢合上了甚至小身子扭了扭,摆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陆无砚便将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背上

他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父亲,道:“父亲,我前几天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哦?”

“我梦见母亲被围困在安北城,最终从城墙上跳下来,她的尸身被荆军践踏,血肉融入土地”陆无砚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即将要发生的事实

陆申机随意道:“这梦倒古怪”

陆无砚垂了眸,又道:“还梦到父亲伤心不已,不久后也随母亲去了”

“切!”陆申机嗤笑,“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儿,为她伤心?怎么可能”

可是陆申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他问:“你还梦到什么了?”

“梦到……”陆无砚闭了一下眼,将眼中险些藏不住的情绪压下去

他有些怅然地说:“梦到陆家不在了,梦到怀川驾崩前将皇位给了我荆国、萧国、宿国纳入我大辽的版图,儿子站在高可入云的千阶祭天高台,回望时,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十里魂幡”

陆无砚搭在方瑾枝后背上的手,不由颤了一下一张张或哭或笑的脸庞在他眼前晃过,前世与今生的影像慢慢重叠

“陛下他……”陆申机刚要把疑惑问出来,却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哪能当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无砚的这个梦竟带给他一种隐隐的不安虽然只是简单的描述,陆申机竟是有一种能够感受其中凄凉的触动

两父子面对面坐着,却都沉默不语

被陆无砚塞进方瑾枝手里的穗子忽然从她手中滑落,落到地上陆无砚微微弯腰将它捡起来,又将方瑾枝编好的麻花辫一点一点解开他一边解,一边声音平缓地说:“父亲,其实当年被卫王抓走的事情是我自愿的”

听闻陆无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前当年的事,陆申机不由坐正了身子当初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绝口不提当年之事,甚至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都会引起他强烈的抵触他的身体会下意识的抗拒,呕吐、疼痛,和昏厥是以,陆申机才令陆家所有人不许在陆无砚面前提起当年的事

此时突然听他这么说,陆申机几乎是本能地心里揪了一下

陆无砚将重新理好的穗子平整地放在桌子上

他垂眸,缓缓道:“那个时候如果我不跑出去,卫王就会进到偏殿发现藏在柜子里的怀川”

“无砚……”陆申机张了张嘴,只能喊出他的名字

除了叫他的名字,陆申机脑中空白一片,说不出别的话来过了很久,他才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十分心疼地问:“当年你才八岁,你就不怕吗?”

“跑出去的那一瞬间是不怕的,”陆无砚笑笑,“当时很冷静,我坚信如果卫王抓走我,您和母亲刀山火海也一定会把我救回来可是如果卫王真抓了怀川,他必不能活命”

“胡闹!那是卫王被吓傻了一时没分清!如果当时就发现你是假的呢?你活下来根本就是侥幸!别跟我说什么他是皇帝的屁话,你是我儿子,在你的性命之前,其他人的命都是狗屁!”陆申机几乎是吼的,他甚至骂了两句脏话

陆申机的声音太大,吵到了方瑾枝方瑾枝皱着眉头,小声哼唧了两声,又慢吞吞地挪动着她转了个身,面朝陆无砚甚至像躲避什么一样,将小脸蛋使劲儿往陆无砚的腰上蹭

“没事,不怕”陆无砚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直到给她安抚下来他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大概是一个儿子对父母的盲目信任和崇拜吧”

“哼,”陆申机冷哼一声,“我知道你自小崇拜你母亲”

他又小声抱怨一句:“她有什么好!”

陆无砚忍了笑,道:“父亲在儿子的心中是天大的英雄当年……您黑甲棕马,带着百万辽军接我回家的模样真的很帅”

他点点头,又强调一遍:“真的很帅”

无论过了多少年,陆无砚都无法忘记当年的那一幕父亲不是带他回家,而是将他从地狱里带回人间,亦或是带回九霄天庭

那两年若不是坚信父母会接他回家,他宁愿死在那里

陆申机却笑不出来,他皱着眉望着对面云淡风轻的陆无砚,试探地问:“那两年……”

陆无砚的脸色几乎是瞬间难看起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在他心腹中翻滚,他很努力才压制下身体的强烈不适,没有立刻吐出来

“无砚……”陆申机心中悔恨不已他以为儿子主动提起当年的事,他的身体应该不会再那么抗拒,没有想到……

“三哥哥……”方瑾枝呢喃了一声呓语,小手抓住了陆无砚的衣襟

陆无砚低头,望着方瑾枝方瑾枝咂了咂粉嘟嘟的小嘴,一双小手胡乱一抓,抓住陆无砚的手,将他的拇指含在嘴里,使劲儿咬了一下

微小的痛觉从陆无砚的指尖慢慢传递至心头,他凝视着方瑾枝,不由嘴角轻轻勾起,身体的不适感觉也慢慢淡下去

“我早晚要亲手杀了卫王!”陆申机眉宇之间的戾色丝毫未淡去他抬手,刚想拍桌子陆无砚急忙抬手阻止他,皱着眉,指了指腿上酣睡的小姑娘

陆申机垂在半空的手只好放下

陆无砚轻飘飘地说了句:“又何止是卫王”

“对,不止他!早晚把荆国灭了!”陆申机以为是顺着陆无砚说,其实却并不懂陆无砚话中的意思

陆无砚笑笑,有些无奈地说:“父亲也应该明白,怀川对于我和母亲都是很重要的人”

“哼!”陆申机冷笑一声,“那是以前!从他当上皇帝就不再是以前的川儿了”

“如果怀川现在遇到危险,父亲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单枪匹马冲进敌军将他救出?”陆无砚又加了句“心甘情愿”

陆申机沉默

陆无砚笑道:“对于父亲来说,怀川也是很重要的人,脱离君臣以外的重要,不是吗?”

“我那是可怜他!”陆申机摆摆手,“别跟我提他,一提他就想起你母亲那张脸,烦!”

陆无砚苦笑,却也不再提

他当然知道父亲的回答楚怀川小的时候何止追着陆无砚喊“哥哥”,他甚至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朝着陆申机伸出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爹,爹!”

他刚出生的时候母后就难产去了,先帝当年已是病弱老年长公主就亲自照顾他,乃至他三岁才知娘亲不是娘亲乃是皇姐,爹爹不是爹爹而是姐夫,一向崇拜的哥哥居然是自己的晚辈他当初还因为不能像陆无砚一样喊长公主娘亲而多次哭鼻子

过了一会儿,陆无砚斟酌了言语,问:“您为何从军?”

“自然是……”陆申机还未开口就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长公主从楼上下来她扫视一圈,未多看陆申机一眼,只是吩咐入烹将楼上批阅好的奏折拿给入医,让入医连夜送回宫

她看一眼睡在陆无砚腿上的方瑾枝,方瑾枝口水流到陆无砚的华服上,陆无砚的拇指被她含在小嘴里,也不知道是在咬还是在吮

她说:“把她送回去吧,到床上好好睡,都困成什么样了你们在这里说着话,她也睡不好而且这孩子是快要换牙了,让伺候的人平时注意一些,别给她吃太硬的东西”

陆申机嘲讽地说:“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称职的一位母亲”

长公主没理他,她批了小半夜奏折实在累得很此时只想回去休息

陆申机就又讽了一句:“不知道是谁说要走,又在我陆家赖了五六日”

长公主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这温国公府是父皇在世时赏给你陆家的”

“你!”陆申机一下子站起来

“咳,那个……”陆无砚轻咳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父亲和母亲还是早些休息为妙”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睡在腿上的小姑娘,好像是说:要吵出去吵,别扰了她

长公主本来也没打算和陆申机吵,便大步走出去

陆申机急忙跟了出去,在院子里喊住她:“喂,你站住!”

长公主停下,却没有回头,只是问:“陆将军又有何事?”

“当着无砚的面我没有把和离的事情抬出来可是楚映司,你可别做一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别让我鄙夷你!”陆申机抱着胳膊,冷冷地说

长公主转过身来,望着陆申机,道:“陆将军是说和离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本宫十六年前就给过陆将军一封和离书”

“扔了!”陆申机冲过去,“就你楚映司那破字,丑得不如三岁娃娃,又不是墨宝,我会保存十六年?”

“好,本宫回去再写一封写完了就让入医带给你”长公主向后退了一步

陆申机轻笑了一声,冷道:“我早写了,明天就让下人带给你!”

长公主点头,“那本宫等着陆将军”

说完,她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全然毫无半点留恋

陆申机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室内,陆无砚站在窗口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