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摇了摇
“他布下天罗地网,不是为了看我血溅当场那只会让我成为殉道者,让《安民论》成为不可动摇的圣言他梁越,没那么傻”
陈平川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人心
“他要的,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将我驳得体无完肤,让我亲口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是异端邪说他要诛的是我的心,毁的是我的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安民论》连同我的骨头,一起踩进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张金宝愣住了,他听不太懂这里面九曲十八弯的阴险算计,但大哥眼中的冷静让他狂躁的心稍稍安定
陈平川继续开口,声音平淡:“所以,你若带着家丁护院,拿着刀枪去了,我反而更危险那顶‘持械聚众,意图不轨’的帽子扣下来,他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我当场格杀”
此时,一名下人急冲冲送来一封信,封口处是张府的火漆印
是张廷玉的信
信中言辞恳切,劝陈平川暂避锋芒,以退为进,切勿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平川将信纸折好,放到一旁,神色未变
没一会,林锦玉又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
他一贯从容优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灼,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从容
“平川兄!这不是辩论,是陷阱!梁越之心,路人皆知!你若前去,恐怕性命堪忧!”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为他倒上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
“锦玉兄,谢谢你的好意”
他看着林锦玉的眼睛,缓缓开口
“但你可知,为何我要写《安民论》?”
他没有等林锦玉回答,目光望向了远方,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亭台楼阁,看到了万里之外的烽火与饥骨
“因为我想到边关累累白骨,看到中原流民遍地!这世道,必须变革!但变革,总要有人流血如果我的血,能唤醒更多麻木的人,能为这腐朽的王朝撕开一道哪怕微不足道的口子……”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坚定如铁
“那便,死得其所!”
他缓缓站起身,望着天边那轮凄清的残月,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两句诗,令人林锦玉呆立当场!
他看着陈平川那消瘦的背影,在这一刻,却觉得那身形无比高大,仿佛能撑起这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内心深处那些明哲保身、患得患失的念头,在这一句诗面前,被击得粉碎,化为齑粉
原来这才是读书人真正的风骨!
以身殉道,以血荐轩辕!
他心中对陈平川的情感,从最初的欣赏,到后来的敬佩,在这一刻,彻底升华为一种近乎信仰的追随
林锦玉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胸中一股久违的热血,被那句诗彻底点燃,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沸腾
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平川兄,明日,我陪你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