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公子嘿嘿冷笑,“本公子没上辈子的记忆,下辈子也不会有这辈子的记忆
此生我只是荀鹏,下辈子的我,绝不是荀鹏”
孟良朝他们拱了拱手,“案情已说完,某该告辞了”
荀员外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臂,殷勤许诺道:“从今年开始,每遇节庆之时,荀家对鬼神的供奉中,属于孟爷的那一份加倍!”
孟良面露喜色,弯腰作揖,朝荀员外拜了三拜,“荀老爷厚爱,某铭感于心”
荀员外点了点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苟生和洛师鸾可离开了城隍司?”
“他们前脚刚走,某便出来巡夜了”孟良道
“洛师鸾也就罢了,她是个鬼,哪里都能去苟生他是活人,离开了城隍司,去哪了?”荀员外轻声道
孟良面色微变,迟疑不定起来
红云老祖眸光微闪,“进入城隍庙,进入城隍司,离开城隍司,离开了城隍庙孟良,老道说的对不对?”
孟良拱手礼敬,“红云老祖道法高深,神算无漏”
荀员外松开了抓住他右臂的手,孟良立即后退两步,化为阴风呼啸而去
“爹!”荀公子眼含杀机地看向荀员外
荀员外想了想,看向红云老祖,“苟生只是个普通人,萝卜道士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
心境修为高,不等于道行高、神通强”
红云老祖微笑不语
荀员外压低声音,“城南有三千亩水田,正好在红云观边上,可为‘功德田’”
红云老祖慢悠悠道:“老道最近正要炼‘五气朝元丹’,需要几味灵药.”
荀员外咬一咬牙,问道:“不知道长缺什么药?我荀家药铺遍布东北数郡,定能让道长得偿所愿”
小羽在树杈上盘膝打坐,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朦胧夜雾中忽然透出几分光亮
光亮来得突兀消失得也快,两道身影穿过夜幕,来到草垛前
“道长,我回来啦”
苟交眉头紧拧,似是在思索什么难题,脸上有不忿、有疑惑,也有失望
倒是边上的洛师鸾,面相比先前还要更加平和,看向苟交的眼神更加温柔与钦佩
小羽从树杈上跳下来,笑道:“感觉如何?”
“千思万绪,难以言说”
苟交叹了口气,将自己初到城隍司的忐忑,见鬼神态度敷衍后的愤怒,听到鬼神判词的疑惑,从头到尾全部说了一遍
没强调他自己的威风
“道长,郭城隍都将生死簿打开给小生看了,应该没撒谎
小生感觉那本簿册是真的,册子里蕴含浩瀚的命运之力”
他表情纠结,“可现在的结果,别说洛姑娘难以接受,小生都念头不畅”
小羽看了眼并无激愤之色的洛师鸾,道:“人间的官员不敢拿朝廷明旨开玩笑,地府的鬼神再大胆,也不敢在生死簿上造假
郭城隍所说的一切,肯定都是真的
可他所言非虚,不等于他所说的,一定是人道正理”
她重点强调了“人道”二字
“人道,正理”苟交很聪明,立即想到他们涉入“洛师鸾之案”的动机:帮他了解神道
“道长请指教!”
小羽道:“县城内发生了命案,按照常理,应该找谁负责?”
“报官!”苟交黑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阴司鬼神讲什么今生前世的因果
人间官府只管现世,人道的道理只在今生、在当下!”
小羽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苟交点头道:“明早我去县衙报官,状告荀鹏草菅人命”
小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去试试看”
第二天早晨,苟交果然敲响衙门口的登闻鼓
两个时辰后,县尉赵衍亲自拉着板车,将血肉模糊的苟交拖到城隍庙
苟交的脊背、屁股和大腿,都被打烂了
小羽古怪一笑,从两丈高的树杈上跳下来,先向赵衍表示了感谢,又问趴在板车上呻吟的苟交,“现在有何感受?”
“人比鬼还可怕”苟交惨白着脸喃喃道
赵衍叹道:“钟县令将苟先生打成这样,的确不应该
可钟县令也只是不该打你打得这么狠
你咆哮公堂,还使用神通秘术,把县令吓得当庭跌落到桌底,还屎尿齐飞,颜面大失,他打你是理所当然”
苟交虚弱道:“我不会武功,不懂什么神通秘术”
赵衍看他的眼神越发敬佩,“先生不曾练过武功,却只凭语言恫吓,便叫修炼出仙武主神的都头们不敢靠近
钟县令也是真元境的武者,竟骇得坐立不稳,当堂尿崩屎漏
这比什么神通秘法都厉害,堪称仙术”
“我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危言恫吓?我说的都是‘道理’”苟交道
赵衍当时也在堂上,感受过苟交语言中的道理,很有力量,直透人心
明明连一句“之乎者也”都没有,说的话都是平铺直叙
钻进他们耳中后,却直接落在他们心头,化为沉甸甸的“人间至理”,让他们羞愧彷徨,无法反抗
反抗苟交的意志,就如同当着十万老百姓的面,大声叫嚷“我是坏人,我光荣”
不敢,也不能
赵衍十分肯定,苟先生身上没半点内力
没使用内力,没有仙武神意,却达到这种效果
除了仙术、神术,他想不到别的
“唉,用道理威吓也是威吓他总是县尊,先生只是白身,此时又不是在巨鹿”
小羽将苟交从板车上拉起来,放在草垛上
“这次有劳赵县尉了,接下来让贫道来为他疗伤县尉先忙去吧,等他伤好了,自会登门道谢”
赵衍迟疑道:“道长治好苟先生之后呢?不瞒你说,县尊和荀家,都盯上了你们”
小羽微微一笑,“苟生空有道理,却没力量守护自己的道理,贫道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