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的范围大约一间私塾大小
十丈开外,一直端坐的小沙弥,此刻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清澈,没有半分被方才那浩然诗句所震慑,平静地注视着落在对面的卢璘
这就是大夏派出的最后一人吗?
竟是如此年轻
罗汉曾言,大夏人才济济,钟灵毓秀,读书人中更是卧虎藏龙,断不可因其表象而生轻视之心
明嗔当然不会小看卢璘
能被大夏朝廷寄予厚望,压轴出场,再加上方才那般登场方式,便足以说明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明嗔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卢璘微微躬身
“贫僧明嗔,见过施主”
卢璘立于风中,身形笔直如松,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对方
“清河卢璘”
先是自报家门,紧接着,卢璘眉头一挑,顺着对方的法号开口:
“明嗔?”
“佛门讲‘戒定慧’,首戒‘嗔’‘痴’,你却以此为名,是自觉未断嗔念,还是师门有意警示?”
“既然明知会犯嗔戒,何不回头是岸?”
此言一出,高台之下,无数观战者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低语
“这卢璘果然不一样啊!”
“确实有点东西,先声夺人,一上来就压着和尚”
钦天监主楼之上,沈春芳眉头微皱,不知道卢璘此举何意
而已经从顶楼上回到观战台的王晋,嘴角却勾起笑意
这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一上来就直捣黄龙
高台之上,明嗔听着卢璘这番话,心中了然
一开口便不谈经义,不论文法,而是直指自己的法号,试图动摇他的佛心
果然极具进攻性
明嗔神色如常,再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
“施主执着了”
“名相本是虚妄,‘明嗔’二字,不过是时刻提醒贫僧,见嗔是空,方为真清净”
这小沙弥果然是有东西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自己的诘难,又暗合佛法妙理
卢璘闻言,发出一声冷哼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的气势愈发凌厉,目光紧紧盯着明嗔:
“空相?”
“既知万法皆空,为何嘴上谈空,手上却染满鲜血?”
“尔等西来,在大夏境内枉造杀孽,可知有多少大夏百姓,因你们所谓的佛法而家破人亡!”
卢璘一改以往谦谦君子的形象,摆足了进攻姿态,颇有一种只攻不防的味道
没想到,明嗔听后脸上竟露出笑容
此人还是太年轻了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这场论道的正题之上
明嗔缓缓垂下眼帘,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大夏之乱,不在佛法”
“而在读书人!”
钦天监主楼之上
王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夸啊!
好了这么一会,又被这和尚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了?
佛门这套说辞,之前就让好几位举人吃了大亏,核心便是将大夏的一切问题,归咎于儒生无能
一旦顺着这个话头辩下去,就等于默认了对方的立论根基,无论怎么辩,都落了下乘
旁边的沈春芳却一副若有所思样子
圣院所在的凉棚内,则是一片死寂
在场的读书人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又是这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