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夺纛者擢升三级!俘郑畋、王式者擢升三级!!”
“杀!!”
达溪水北岸,随着刘继隆利用唐军松懈的间隙发起突击,唐军阵脚被破,前军溃退之势已然无法阻止
郑畋、王式等人脸色异常难看,眼睁睁看着前军不断溃退
“撤!后撤!”
“前阵破了!快撤!!”
“不准后退,后退者斩!!”
“直娘贼,你娘的头!”
前军队副的数百名督战士兵手持陌刀,厉声呵斥,结果迎来的却是同袍的率先挥刀
霎时间,手持陌刀的数百名督战队副开始举起陌刀,手起刀落
数百溃逃的溃兵被阵斩当场,哪怕因为重甲而没有立刻死去,但那十五斤沉重陌刀狠厉劈下的力道,却让不少人都疼痛的跪倒地上,亦或者直接晕厥
后方本要溃逃的唐军眼见如此,纷纷止下脚步,面露犹豫
“都滚回去!!”
队伍中,指挥督战队副的一名高大列校振声高呼,手握陌刀威慑众人
“那人是谁?”
郑畋眼见前军溃兵被稳住,稍微舒缓一口气,忍不住询问左右
左兵马使李昌言的弟弟李昌符见状,当即作揖回应道:“此为邠宁军列校朱玫”
“阿兄此前见他高大魁梧,便召其入节制诸镇猛毅之士”
“好!”郑畋满意颔首:“也是个忠勇之人啊……”
不等他话音落下,却见前军再度骚乱起来
“杀!!”
但见阵上的汉军结阵压来,尤其是代表刘继隆的大纛,更是身先士卒般的冲杀在前线
刘继隆的这般做法,使得汉军全体热血沸腾,手持长枪的战锋与持钝兵、弓弩的跳荡配合默契,如墙而进
原本好不容易稳住的前军阵脚,随着汉军不断压来而彻底崩溃
“直娘贼的,往后是死,往前也是死,他们不过数百人,如何挡得住我们数千人,冲!!”
“冲啊!!”
前军的诸镇官兵,已然被汉军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回头结阵与汉军交战
比起和汉军交战,他们宁愿与这数百驻队交战
千余溃兵开始冲击驻队防线,朱玫见状,只得率军抵挡溃兵冲击,而更机灵的溃兵则是绕过驻队,发了疯的往西边撤去
其他人有样学样,而那些原本还在战锋线上死守的前军,眼见四周人跑得差不多了,当即也丢下长兵开始逃跑
“小年兄!”
郑畋指尖泛白,忍不住看向王式,面露绝望
“撤!”
王式眼见前军的崩溃无法挽回,当即开始挥舞令旗,指挥中军和后军开始结阵撤退
前军已然溃散,根本无法有效号令,不如用他们的性命来为中军和后军撤退做垫脚石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作响,近两万唐军开始步步为营的后撤,阵脚丝毫不敢松动
刘继隆见状,当即勒马挥舞令旗,而旗兵也开始挥舞军旗,将旗语传递各军
窦敬崇、王重荣所率六千汉军停下了追击的步伐,而刘继隆所率的两千余马步兵则是开始绕开唐军主力,开始去追杀那些溃逃的唐军
马步兵手持角弓弩,在疾驰追击到这些溃兵两侧的时候,扣动扳机,面突射死这些逃亡的唐军
刘继隆没有下令招降这些溃逃的唐军,因为他就是要用这些溃逃唐军的性命来刺激剩余那近两万的唐军
在他们结阵后撤的路上,这些唐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袍被汉军戏耍追击而被射杀,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情绪
王式脸色阴沉,郑畋也看出了刘继隆的手段,再也保持不住他的姿态,咆哮道:
“都是大唐子民,他们为何能下如此狠手!!”
他这话在唐军听来,仿佛是那么回事,但在刘继隆和汉军看来,唐军似乎从未将他们视作自己人
“招降,弃兵降者不杀!”
刘继隆眼看目的达到,顿时便挥手下令招降起来
杀鸡儆猴,是让唐军产生兔死狐悲的情绪,使其士气低落
如今招降,则是给他们一线生机,让他们知晓投降便不必牺牲,从而更容易击破他们
“弃兵降者不杀!”
“全都跪下!!”
两千余马步兵扩散开来,将逃亡的数千唐军尽数招降,而这些唐军眼见有活命的机会,此刻纷纷丢盔弃械,纷纷跪在地上,等待招降
汉军将他们赶到达溪水旁,隔绝他们与唐军主力,随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唐军主力缓缓移动后撤
“我军阵脚稳固,刘继隆必然不会再行强攻之举!”
郑畋额头冒出冷汗,却依旧有着这份自信
眼下中军和后军以老卒和凤翔军为主,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只是面对他的自信,王式仍旧表情凝重,目光不断在刘继隆所率马步兵,及东边三百余步外的汉军打转
六千汉军此刻席地而坐,正在恢复消耗不少的力气,同时救治刚才破阵负伤的兵卒
不论唐军还是汉军,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尽数将其带往了灵台县内,寻求救治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唐军近两万人的主力从百步开外的距离,贴着灵台原徐徐撤退,刘继隆也不慌张
“下马喂食马料,押送俘虏前往灵台县圈禁,且让唐军先撤”
他吩咐一句,左右都尉先后下马,率领兵卒喂食马料,喂食淡水,派出百余人押送这三四千唐军返回灵台县
他不紧不慢,尤为从容,反倒是窦敬崇及王重荣等人略微焦急
“汉王他怎么了?官军都快撤走了!”
王重荣十分着急,而他左右的其他都尉亦是如此
一刻钟过去,唐军紧张的撤出了二里地,而刘继隆仍旧没有下达任何军令
这时,五千余民夫牵着五千匹乘马绕过灵台县,沿着达溪水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窦敬崇等人表情瞬间从焦虑变为欣喜,当即指挥三军上马,而没有马匹的兵卒则是被留下,看押灵台县内俘虏
“汉王!”
窦敬崇等人骑马快走而来,刘继隆见到他们,颔首回应同时,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唐军
他们距离自己不过三里地,稍微用力就能追上
“他们应该将民夫和车马放在西边七八里开外,你现在带人先去截击他们的民夫和车马,将民夫和车马重新带往灵台原北部,分兵看守后返回官道”
“此地距离百里城三十余里,安破胡想来已经行动”
“杨公庆若是中计,百里城唐军必然折损甚重,即便没有折损,有安破胡所率精骑包围,百里城的官军也无法出城”
“暂且跟着他们,待到他们精疲力尽时再出击”
刘继隆冷静交代所有,窦敬崇闻言脸色浮出喜色,连忙作揖:“是!”
话音落下,他当即抖动马缰,率马步兵朝西边追击而去,而刘继隆则是不紧不慢的带着两千人跟在后方
“稳住阵脚!”
“哔哔——”
眼看着汉军再度杀来,重新接过令旗的郑畋开始下令,近两万唐军也在汉军逼近里许的情况下,稳稳的扎营当场
他们此刻位于达溪水北岸的河谷狭窄处,两万人列阵在此,汉军也无法通过,只需要防守一面即可
窦敬崇见状,当即驻马分兵
不过十余丈宽的达溪水,加上关中久月无雨,水位下降得还不到腰间
窦敬崇分出一千五百马步兵,由其子窦铣统帅渡河,走南岸绕过唐军
郑畋等人见状,脸色骤变,也知道了刘继隆想做什么
“此前分兵的精骑,恐怕此时尚未回应,且先派人领五百骑兵阻截这支叛军,绝不可丢失辎重及民夫”
王式反应极快,郑畋闻言也连忙看向身后李昌符:“李都将,汝且率五百精骑与你阿兄疾驰返回营地,定要保住民夫及辎重!”
“末将领命!!”李昌符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提领五百精骑往西边疾驰而去
正在渡河的窦铣见状,不由加快了己方脚步,留下郑畋所率唐军主力和刘继隆所率汉军兵马对峙
“这样对峙不是办法,我军尽皆步卒,又皆披重甲,长此以往,叛军体力充盈而我军羸弱,必然动摇”
王式看出了刘继隆的手段,随即对郑畋说道:“眼下可细分兵马为三军,三军接替在此列阵休息,等待烈阳退去,前番派出去的精骑也该撤回,而我军趁势撤往百里城”
“眼下我军丧师二万,百里城粮草足够我军与杨副使所部吃三个月”
“若能坚守三个月,必然能使叛军因冬季而撤军”
王式说罢,郑畋也忍不住颔首,毕竟百里城经过加筑,其险要不输制胜关
想到这里,郑畋作揖道:“此役全凭小年兄指挥,若某率兵而来,恐早为刘继隆所破”
“台文不必如此,当下还是先行调度兵马才是”
王式说罢,郑畋也当即调度起了兵马
近二万唐军,分为三军后,依靠这不足二百步的涂滩更替列阵,交换其余兵马坐下休息
本就疲惫的唐军,得知可以休息后,七成兵马尽数瘫坐下来,而汉军并不着急,众人下马列阵等待
刘继隆与窦敬崇重新汇聚一处,五千多马步兵凑在一起,威胁着这近两万唐军
时间流逝,而刘继隆所分兵马,此刻也在大放异彩
“呜呜呜——”
达溪水上游,当号角声骤然响起,此刻的达溪水上游气氛沉闷,宛若黑云压在心头
安破胡沉稳率领八千精骑在西侧虎视眈眈,杨公庆则是铁青着脸,身后则是跟随着一万五千余唐军
清晨,他得知百里城西边二十里出现千余叛军精骑,当即便猜到了是叛军试图截断陇州与百里城的粮道
为防万一,他留兵三千驻守百里城,亲率一万五千兵马前来围攻叛军
只是当他率军出现后,安破胡当即率领余下七千精骑从西侧疾驰而来,他只能结阵自保,不敢挪动阵脚分毫
此刻,安破胡正在马背上悠哉吃着香梨,不远处是被俘的上千陇州民夫和数十名押粮官兵
“都督,我们只是略施手段,这杨公庆便领兵走出百里城了”
“这些官兵撑不了多久,我们也能打出一场大捷了!”
安破胡身后两名都尉激动开口,安破胡却轻佻的拿着香梨放到面前嗅了嗅,嘴角上扬
“这些官兵没问题,只是这北司没卵的家伙不行,这才导致他们成了熊兵”
“都督说的是……”
二人都没有反驳安破胡的话,而安破胡眼见杨公庆所率兵马摇摇欲坠,当即大口吃起了手中香梨
汁水飞溅,果糖在口腔中炸开,使得安破胡尤为满足
一个香梨被他三下五除二吃光,不等他擦干净手,便见官军阵脚浮动起来
霎时间,原本还懒洋洋的他,此刻浑身紧绷,骤然拔出了插在旁边的马槊,催马挺进
“哔哔——”
“冲!!”
时刻关注安破胡动向的两名都尉立马吹响木哨,叫嚷冲锋
八千精骑冲锋起来的威势,仿佛整条河谷都震颤起来,便是达溪水都宛若沸腾般
“结阵!战锋不可退!!”
杨公庆是第一次单独领兵,不可否认他的勇气,但他在韬略上的造诣,可谓普通
“听某号令,战锋稳住阵脚,前五排换弩,余者尽数换步弓”
“弩手去贼八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闻哨而放箭!”
他口口声声的喊出军令,全靠旁边的都尉和旗兵挥舞令旗来传达旗语
当旗语传到前军战锋队耳边时,汉军精骑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开外
“哔哔——”
木哨作响,无数汉军精骑纷纷张弓搭箭,而唐军的弓弩手直到这时才接到进攻的军令
“放!!”
眼见汉骑逼近,唐军弓弩手引弦而发,无数箭矢如乌云压阵,缤纷落下
军马中箭嘶鸣,骑士落马哀嚎
阵上兵卒根本无心反应,只因一切声音都被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所盖住
突击而来的汉军精骑瞬息之间射出箭矢,此刻距离双方不过三十余步
“嗖!嗖!嗖!”
箭如飞蝗,直扑唐军战锋队的面门!
战锋队虽有扎甲护身,但面部却毫无遮拦
汉军精骑的上千支箭矢只往一处射去,列阵此处的阵脚兵刹那间被射成了刺猬
十数名阵脚兵被利箭贯颅,连句闷哼都没有便倒地不起
“顶上!稳住阵脚!!”
尽管脑子慌乱,可看见前方暴露后,唐军兵卒还是下意识补了上去,待到反应过来,却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们眼见汉军精骑距离自己不过十余步,已经恐惧的闭上了眼,但这时汉军精骑骤然一分为二,如潮水般向唐军两翼分流,竟丝毫不与唐军枪阵硬撼
“好……”
杨公庆来不及叫好,脸上的喜色便瞬间僵硬,瞳孔骤缩
汉军精骑散开的刹那,杨公庆及唐军之中的所有战锋队卒,此刻都看到了汉军精骑身后的那支具装铁骑
“嗡隆隆——”
大地震颤,三千具装铁骑如洪流倾泻,瞬息间撞向刚刚补员的那处阵脚,没有给那十余名临时顶上的阵脚兵任何准备
“嘭!!”
“嘶鸣——”
“额啊!”
“砰!”
刹那间,长枪断裂,军马悲痛嘶鸣,人声哀嚎……
唐军的战锋队如麦秆般被具装铁骑撕碎,阵型被硬生生凿开一道裂口
“补位!堵住缺口!”
杨公庆目眦欲裂,愤怒且惊惧的挥舞令旗,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撤离正面战场的五千汉军精骑自唐军两翼回旋,期间不断张弓搭箭,箭雨倾泻而下,专射唐军面部
“混账!!”
在精骑抵近面突与具装铁骑驰骋冲撞的夹击下,看似稳若泰山的唐军阵型彻底被撕裂
杨公庆绝望的嘶吼,但很快便被淹没在铁蹄嗡隆声下
前军被凿穿,中军跳荡与后军驻队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万五千唐军与三千具装铁骑,看似五倍的差距
但当阵脚被撕开,剩下的便是一边倒的屠戮
“杀!!”
“逃啊——”
“不准后撤,后撤者斩!!”
汉军的具装铁骑还在唐军阵中厮杀,他们手中的马槊每次刺出,都将带走数百上千条鲜活的性命,无人挡得住他们兵锋
承平日久的京西北将领与操训不足一载的唐军,何时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景象
无数平日看似骁勇的兵卒,此刻却仓皇失措,成为了临阵脱逃之徒
前军的乱兵在仓皇下,不可不免的调头冲击到了己方中军,而中军在乱兵和汉军具装重骑及精骑抵近面突的打法下,骤然崩溃
刹那间,前军与中军纷纷溃乱,并在汉军刻意的引导下,调头冲击了己方后军
“撤!”
杨公庆眼见大势已去,当即调转马头,率领百余名骑马的都将、列校突围,舍弃三军往百里城奔逃而去
两军对峙三个时辰,可真正交锋并破阵的时间还不足三刻钟
杨公庆的突围,使得许许多多被裹挟的唐军看到了希望,纷纷跟随他朝百里城突围而去
嫌弃甲胄厚重的他们,突围路上不断割断身上甲胄串联的革带
披搏、裙甲、铁胄和弓箭……
四十余斤沉重的甲胄军械,仅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脱得只剩下了十几斤的胸甲
“弃兵降者不杀!”
安破胡眼见大批唐军试图突围,他自然知道这支唐军已经不成气候,也知道这些兵卒的价值
在他率先开口招降后,他身后旗兵也挥舞令旗,使得各军团旅的将领,尽皆得知军令
“止步降者不杀!”
“舍弃兵器,降者不杀!!”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招降之声响彻河谷,而安破胡也没有追击杨公庆
只因百里城已经成为“孤岛”,此刻他只要与东边汉王的兵马汇合,百里城的官军就是瓮中之鳖
本来还在逃亡的唐军闻言,当下舍弃兵器,纷纷跪在原地投降
安破胡见状挥舞令旗,传令三军受降,并在之后休整马力,一个时辰后东进包围百里城
相较于他的从容,此刻的杨公庆却如丧家之犬,与数十名乘马的军将逃亡百里城
在安破胡击破杨公庆的同时,试图截击郑畋所部辎重民夫的窦铣,也率兵抵达了郑畋所部西边四里外的达溪水南岸
此刻五百唐军精骑与千余步卒列阵达溪水北岸,与南岸的窦铣所部对峙
两万民夫将辎重车结直阵,留下十丈宽口子,看来是准备接应东边的郑畋所部撤退
左右校尉见状,纷纷对窦铣作揖:“别将,我军与官军人数相当,干脆舍下马去,结阵渡河强攻!”
“没错,不必与他们对峙,即便我军阵脚不稳,也能将其击败!”
汉军将领表现出了极强的自信,而窦铣也不假思索的颔首道:“传令三军,下马结阵,渡河强攻官军!”
“凡领兵先登北岸者,即为此战首功!”
“末将领命!!”众将纷纷应下,而窦铣也率先下马,当即与军中兵卒将弓弩、乘马留在原地,仅持长短兵开始渡河
此处的达溪水无疑更为浅薄,只到兵卒大腿根部,不足三尺深
一千五百汉军渡河而来,北岸的李昌符见状,当即下令:
“传令、前军战锋弓弩手结阵即发箭,战锋不得后撤,果毅领人督战”
“若贼等岸,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与战锋破阵”
“若战锋队打贼不入,即着跳荡、奇兵强攻,骑兵不得辄动”
“若前军被贼蹙迫,骑兵闻哨声迎前腾击,战锋、跳荡回阵整顿,等待军令”
李昌符军令传达,一千唐军步卒立马上前结阵,在距离达溪水边丈许外列阵,并第一时间张弓引弦,箭矢不断射向正在渡河的窦铣
李昌符领五百精骑于唐军步卒侧后方,随时等待突击汉军
“这叛军阵脚不稳就敢渡河强攻,且看我如何将其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