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万历坐在御案前,一脸严肃
他知晓,接下来奏疏中反映的内容,一定是他想都难以想到的
唰!唰!唰!
姚斌的撰写速度甚快
在山西时,海瑞让其将奏疏内容铭记于心后,曾命他背诵了两次,以此保证一字不错,一字不漏
此奏疏很长,至少有两千字
姚斌写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将其呈递到小万历的面前
“陛下,此奏疏乃海佥院以在山西巡察所得的二十四竹筐文书为依据,句句都是实言,字字都经得起推敲,请陛下御览!”
张鲸接过奏疏,双手呈递到小万历的面前
当即,小万历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旁的沈念,观察着小万历的表情
小万历先是面色阴沉
不多时,嘴角微微颤抖,很快连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此乃大怒的前兆
看完奏疏后,小万历靠在龙椅上,先是长呼一口气,缓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后,朝着张鲸道:“宣元辅!立即宣元辅!”
“是!”张鲸朝着小万历拱手,然后快步向殿外走去
“跑着去,用最快的速度!”小万历突然间大声喊道
张鲸吓了一跳,连忙提起衣衫,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随即,小万历将奏疏递给了沈念
沈念打开奏疏
奏疏名为:《官商蠹国疏》
“官者,执公器以治民;商者,通有无以利生二者分途,则政清而民安;二者相兼,则蠹生而国危”
“蒲州王氏,以盐商起家,借宗族之势,结交边将,垄断河东、长芦盐引每岁运粮不过十之一二,而支引十之八九,致边储空虚……”
“蒲州张氏,假阁臣之势,广置邸店,凡马牛毡帐之属,皆垄断而独卖,更有甚者,阴遣人贩铁贩两于虏,通商于蒙古、女真诸部……”
……
“张、王两家,以官爵为刃,剖剥天下之财;借商贾之术,淆乱朝纲之正两族之财富,可敌太仓之半”
“内阁阁臣张四维,居庙堂之高而怀市井之心,鬻货以乱权;山西总督王崇古,握军国之重而计锱铢之利,以垄断而渐富,此非官商一体之祸乎?
……
“经臣彻查,晋中有卖官鬻爵之事一百二十三例,有占夺盐粮、征赋役敲诈、监守自盗、卖闲占役、盗卖勘合官文……之事约五百例,侵占军饷屯田、勒索藩属贡物、走私粮铁贩于蒙古、女真者,不下千例……十中之九,皆出于张、王两族”
……
“而今,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山西之大同、宣府、太原,九边之三,临近京畿,山西有失则大明有失,臣建议,应严官商交接之禁,杜权力寻租之门,使官者无苟得之念,商者无攀附之心”
“臣海瑞不胜惓惓之至,陈此肺腑之言”
……
沈念看完此奏疏后,不由得沉默了
此疏主要讲述了张、王两族的三大害
其一,官商一体之害
当下的张、王两大家族,已将官商勾结做到了极致,家族子弟,要么入仕为官,要么选择经商
既商之,又官之
彼此勾结,已形成恶性循环,几乎掌控了整个山西,若不强势干预,他们的势力必将越来越大
其二,长期垄断之害
这里的垄断,指的不仅仅是边贸对外的盐粮茶布
还有面向山西周边各省的贸易
张、王两家的霸道与贪婪,使得边境军士嗷嗷待哺,饥民饿殍相望,而他们车载万金,私家之廪愈实
其三,走私养敌之害
张四维、王崇古家族为谋私利,违反朝廷法令,将铁锅、箭镞藏于布袋之中,走私到辽东
此举
无异于通敌卖国,使得大明已有倾覆之危
小万历喃喃道:“晋非大明之晋,而是张、王之晋;张、王非大明之张、王,实乃蒙古、女真之张、王”
“沈侍讲,是这样吗?”
令小万历浑身都感到颤抖的正是海瑞这句话
山西已不是大明的山西,而是张、王两大家族的山西
张、王两大家族已非大明的张、王两大家族,而是对面敌虏的张王两大家族
此话的意思是:张、王大家族已将山西从大明的领土分裂了出去
沈念想了想
“陛下,这……这……只是海佥事推测出的情况,当下还未有如此糟糕!”
“还算是推测吗?海佥事用二十四竹筐文书总结出的数据,难道有假吗?张、王两大家族是要翻天呀!”
海瑞若听到此话,一定会很欣慰
他用了近半年,整理出二十四竹筐、张、王两家强势掌控山西的恶行罪证,就是为了让小万历相信他的推断
当下的张、王两族,虽然没有造反,但若大明与蒙古开战,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还真不一定会站在大明朝廷这边
这个理由,足以让朝廷清除掉张、王两大毒瘤
这一刻,沈念非常倾佩海瑞
这篇奏疏,让皇帝都对张、王两大家族的势力感到了畏惧
如此,距离张、王两家覆灭也就不远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形式处理此事
如太祖那般让山西血流成河,肯定是下下之策,然一点血都不流,也是不可能的
……
不多时
内阁首辅张居正快步来到了前厅
张鲸称小万历甚是焦急,张居正便从内阁值房一路小跑来到了文华殿
张居正对待政事,向来都是兢兢业业
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此刻的张居正,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臣张居正参见陛下!”
“元辅免礼,元辅先看看海佥院呈递的这道奏疏”
张居正见小万历有些焦躁,迅速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一盏茶后
张居正阅罢奏疏,眉头皱起,也沉默下来,不停地去捋长至腹部的长须
他想到山西官商勾结之事非常严重,海瑞定能查出一些让大家都看不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但没想到竟严重到了此等程度
涉嫌动摇大明江山社稷,乃是天大的事情
涉及此事者
一位是内阁阁臣,一位是边境总督
要将这二人的家族连根拔掉,非常困难,稍有不慎,不但会令新政成果毁之一旦,还会使得大明有覆灭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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