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漫天的风雪这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掩埋他想起孔融乘舟而去的背影,想起年少时的社戏,想起父亲温暖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
“奉孝,”他轻声说,“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郭嘉走到他身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主公,太平或许会迟到,但终会到来就像这雪,下得再大,也有停的时候到那时,阳光普照,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曹操看着郭嘉,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知道郭嘉说得对,可他心里还是没底这乱世太漫长,太残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太平到来的那一天
“走吧,”他转过身,“我们去看看张辽”
两人走出府衙,风雪扑面而来曹操裹紧了狐裘,郭嘉则咳嗽得更厉害了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张辽所在的营房走去
营房里灯火通明,张辽正和几个降兵说话看到曹操和郭嘉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末将张辽,参见主公”
“文远不必多礼”曹操扶起他,“我知道你是个忠义之士,归顺于我,委屈你了”
“主公言重了”张辽诚恳地说,“末将深知主公乃天命所归之人,能追随主公,是末将的荣幸末将愿效犬马之劳,助主公平定天下”
曹操欣慰地点点头:“好,有文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先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与你商议军务”
张辽应了一声,送曹操和郭嘉出了营房
回到府衙时,已是深夜风雪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清冷的光曹操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月色,久久没有说话
郭嘉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他
过了许久,曹操才缓缓开口:“奉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郭嘉愣了一下:“主公何出此言?”
“我杀了太多人,做了太多狠事”曹操的声音带着疲惫,“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走上这条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郭嘉沉默了片刻,说:“主公,乱世之中,身不由己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平定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虽然手段有些残酷,但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您不这样做,只会有更多的人死于战乱,更多的家庭家破人亡”
曹操看着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主公”郭嘉肯定地说,“您看,如今吕布已败,徐州已定,这都是您的功劳只要您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天下会平定,百姓会安居乐业,到那时,您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后人铭记”
曹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他知道郭嘉是在安慰他,但他心里的愧疚和迷茫,却并没有因此减少
窗外的月色越来越亮,雪地上的光也越来越清冷曹操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他想起了年少时的梦想,想起了太学里的争论,想起了那些逝去的亲人、朋友和同窗
“奉孝,”他轻声说,“等天下平定了,我想回太学看看,想再听一次郑玄先生讲课”
郭嘉笑了笑:“好啊,到那时,末将陪主公一起去”
曹操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憧憬,一丝期待他知道,平定天下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他不会放弃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为了那些还在受苦的百姓,也为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他会一直走下去
他转身回到案前,拿起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八个字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坚定的决心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雪地上的光也依旧明亮但曹操知道,只要他心中的信念不灭,这乱世终会过去,太平终会到来就像这雪,无论下得多大,终会有融化的一天;就像这月亮,无论被云层遮挡多久,终会露出它的光芒
建安三年深冬,兖州牧府的烛火摇曳如跳动的心脏曹操搁下笔时,竹简上的朱砂突然洇开,像极了去年濮阳城墙上溅在他甲胄上的血郭嘉正用银簪挑亮灯花,金属碰撞的轻响里,他忽然开口:“主公可知,吕布在徐州又纳了陈宫的计谋?”
曹操推开窗,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烛火险些熄灭月光在他鬓角的白霜上流转,去年讨伐张绣时留下的箭伤在阴雨天总会作痛,此刻却被这彻骨的寒意压了下去“陈宫?”他冷笑一声,指节叩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只被袁绍弃如敝履的孤狼,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郭嘉从怀中摸出一卷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徐州细作传回的消息墨迹在反复折叠处晕成了灰黑色,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陈宫劝吕布联合泰山诸将,打算开春后袭取兖州”他的指尖划过“泰山诸将”四个字,那里还沾着午后煮茶时留下的茶渍,“臧霸、孙观这些人,当年受过主公恩惠,如今却要倒戈,倒是有趣得很”
曹操接过绢帛,指尖触到冰凉的丝质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太学的日子那时郑玄先生讲授《春秋》,讲到“信”字时,用戒尺敲着案几说:“乱世之中,唯信不可负”可如今,他亲手提拔的陈宫成了吕布的谋主,曾经歃血为盟的诸侯转眼就能刀兵相向绢帛上的字迹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化作濮阳城破时冲天的火光
“奉孝觉得,该如何应对?”曹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案几上的铜爵还剩半盏残酒,是去年击败袁术时留下的,如今酒气早已散尽,只剩下铜器特有的腥气
郭嘉走到地图前,用狼毫蘸了点清水,在徐州的位置画了个圈水渍在羊皮上迅速晕开,像一滴落在雪地中的血“吕布有勇无谋,陈宫虽智却多疑主公可先派臧霸的故人去说降,若不成,便以雷霆之势直取下邳”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泗水,“此河春汛将至,若能决堤灌城,下邳弹指可破”
曹操盯着那片水渍,忽然想起幼年时在谯县的护城河那时他和袁绍偷偷摸进县令的后花园,用竹竿捅下了满树的桃花,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像一场粉色的雪可如今,同样的水,却要变成淹没城池的利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便依奉孝之计只是……”他看向窗外白茫茫的原野,“泗水两岸的百姓,需提前迁走”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应道:“主公仁心”他知道,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枭雄,心底始终藏着太学讲堂里那个捧着《诗经》的少年
三日后,曹操亲率大军出征临行前夜,他又去了趟府中的书房案几上的竹简还摊开着,“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八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伸手抚过那些棱角分明的笔画,忽然想起郑玄先生曾说:“止戈为武,圣人之德也”可如今,他手中的戈却要染更多的血
军帐在旷野中连绵如蛰伏的巨兽三更时分,曹操被帐外的喧哗惊醒他披衣而出,只见巡营的士兵正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那斥候见到曹操,挣扎着跪下:“主公,臧霸……臧霸已降,只是孙观不肯归顺,还杀了我们三名使者”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斥候的伤口上,融成殷红的水珠曹操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鬓角新增的白发“传令下去,明日拂晓,强攻泰山!”
厮杀声在黎明时分撕裂了寂静的山谷曹操站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士兵像潮水般涌向敌军阵地孙观的人马在狭窄的山道上结成方阵,长戟如林,反射着刺目的晨光去年在寿春缴获的投石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巨石掠过雪幕,砸在山壁上,激起漫天的雪尘
“主公,孙观派人求和了”郭嘉策马来到曹操身边,披风上落满了雪,像一只展翅的白鸟
曹操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战场上一名亲卫被敌军的箭矢射穿了咽喉,鲜血喷溅在雪地上,绽开一朵凄厉的红梅“告诉他,降者不杀”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当孙观被押到曹操面前时,雪已经停了这位泰山豪强的甲胄上满是刀痕,发髻散乱,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曹孟德,我孙观虽是匹夫,却知忠义二字!”他的唾沫星子溅在曹操的靴上,“你名为匡扶汉室,实则挟天子以令诸侯,与董卓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