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跟我走!去哈尔滨!去镇守使公署,职务任你挑!不比窝在这当个管娃娃念书的破科长强百倍?”
郝义三没接话
他坐直了些,隔着水汽,静静看着对面那张被风霜和权势刻出粗粝线条的脸
军装盖住了匪气,却盖不住眼底那股熟悉的不屈,还有衣锦还乡的得意
杯中茶水微澜,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这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枭哥的心意,我懂!”郝义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他抬起头,看着唐枭,语气沉凝执拗:“哈尔滨是好地方,可春河这方水土养了我,我放不下!春河县西,还有座小学正建着,落雪才能完工……我更放不下”
他声音低了,却带着股力量:“这些娃娃,不能总当睁眼瞎……”
“我知道你心善!”唐枭挥手打断,有些焦躁和不耐,“可当务之急是建小学吗?”
他大手‘啪’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直晃:“是当官!只有做了大官,才能做更多的实事,才能救这个国家!”
他吼着,脖颈青筋暴起:“只有手里有了枪,腰杆子才硬!你在这儿鼓捣那些个‘人之初,性本善’……”
他连连摇头,酒后的轻蔑不及掩饰:“顶个屁用!”
郝义三眉头骤紧,却未失态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小口
滚烫茶水入喉,带来一丝清明,再抬眼时,目光沉静如井,声音低沉清晰,字字穿透寂静:
“枭哥,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枪炮能杀人,可书本,能诛心啊!”
他放下杯,目光如炬:“杀一个敌人,不过添一具尸首!可诛了心……”
语速放缓:“才能让千千万万的人,知道该往哪里走,该为什么活,该跟谁斗!”
他视线锐利地扫过唐枭腰间
那里,一支锃亮、枪套半开、露出乌黑枪柄的勃朗宁,沉默彰显着力量和权势
郝义三声音带着冷讽:“大哥,你说这世道,明明前有狼后有虎,可奉军、直军、国民军……南方的革命党,为何总在打来打去?今天王二麻子和张三结盟,明天张三又和李四去打王二麻子……他们究竟在忙活些啥呢?”
这问题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唐枭酒气翻腾的头顶!
郭松龄临刑前那双解脱的眼睛;
南口月台上,被自己马克沁“突突”扫倒的兄弟,血泊中绝望不解的哭嚎;
大连关东军司令部里,日本人恭敬笑容下骨子里的倨傲算计……
无数混乱、血腥、屈辱的画面碎片,瞬间如钝刀一般撕裂脑海!
唐枭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酒意化作铅块压胃,疲惫如潮涌四肢,深藏的恐惧迷茫如凶兽撕扯神经
“……我不知道……”
好半晌,四个字才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声音微弱,却抽空了他所有力气
眼神空洞,失焦地望着雕花房梁,只有一片茫然的白
崩溃般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