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苍穹看到了大黄
这头幼年便被他抱出虎窝的东北虎,咬死了三十多人,最终也没扛过子弹,倒下时嘴里还死死咬着一个小子的脖子
营地深处,几个女人时断时续地哭嚎,仿佛受伤野兽的哀鸣,撕裂了死寂的黎明
她们的男人、儿子,都躺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上
活着的也没剩几个了,多数在知道守不住后,自己抹了脖子
上千人的死亡,让这山谷成了巨大的坟墓,而对方的伤亡一倍都不止,王爷就战死了三个
若非弹尽,这些人攻不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甲叶的碰撞声由远及近,带着胜利者的威压
一队队穿着崭新蒙古袍、外罩皮甲的骑兵,如铁流般分开硝烟,踏过满地尸骸与破碎军械,将山坳中央最后一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手中紧握的骑枪和雪亮弯刀,在熹微晨光下泛着寒芒,无一例外指向空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韩苍穹!
包围圈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年轻身影,在数名彪悍护卫簇拥下,策着一匹通体乌黑的神骏蒙古马,缓缓踱入这片死亡的中心
来人正是达尔罕·图额尔德尼,封号塔拉洪台吉·卓力克图王,人称‘图王’
深蓝色的贡缎亲王袍在晨光下流动幽暗光泽,领口袖口镶着华贵貂绒,腰间束着镶满宝石的金带
他年轻的脸庞轮廓分明,肤色白皙,鼻梁挺直,薄唇线条清晰
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审视与漠然
镶嵌红珊瑚绿松石的貂皮暖帽一丝不苟,帽檐下那双细长的眼睛,鹰隼般锐利,居高临下扫视这片被他碾碎的战场
最后,落在了韩苍穹身上
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漫不经心搭在鞍桥上
另一只手轻拂马鬃,动作优雅如同抚弄名贵瓷器,与周遭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空气凝固,只剩寒风呜咽过废墟
图王冰冷的目光,在韩苍穹褴褛血污的皮袍和肩头的伤口上停顿片刻,薄唇微微向上扯动,那弧度里没有喜悦,只有一丝冰冷的、骨子里的轻蔑
“韩苍穹?”声音不高,却穿透凝固的空气,带着草原贵族特有的慵懒腔调,字字清晰
“马匪,也配称‘王爷’?”他微微侧头,仿佛确认一个荒谬的笑话,“听说你手下那些愚昧牧民,倒真这么叫你?”
韩苍穹没有立刻回应
他深深吸气,浓烈的硝烟血腥灌入肺腑,带着刺骨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七天七夜的血火熬干了他的精力,却未能熄灭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抬起那张被血污硝烟涂抹得看不清本色的脸,迎着图王审视的目光,咧嘴笑了
干裂的嘴唇因这动作崩裂,新鲜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早已染透的皮袍前襟
“呵……”一声短促沙哑的冷笑从他喉咙滚出,“配与不配,这满地的尸骨没告诉你吗?”
韩苍穹的目光扫过图王身后,那些人头皮一紧,下意识后退
“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喂饱了羊奶,揣满了金银,才肯端起刀枪?而他们……”他目光扫过尸首,胸膛挺得更高,“他们都是草原上真正的汉子,他们为了我能战斗到最后一口气,你说我配?还是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