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血刃破垄,丈量乾坤(2 / 2)

皇明 雨落未敢愁 3523 字 3个月前

朱承宗唇角微勾,露出个冰刃般的笑:“我自幼长于顺天府,对本地豪族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如指掌更兼我这‘逆臣之子’的身份,正好替钦差做些您不便沾手的事比如某些需要灭门的差事,总得有人来背这个‘公报私仇’的恶名,不是么?”

洪承畴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皇帝的棋路——朱承宗既是刀,也是盾

那些被清丈逼上绝路的勋贵若要反扑,首当其冲的只会是这位“弑父求荣”的世子

而自己,始终是清清白天的朝廷钦差

“妙极!”

洪承畴抚掌大笑,袖中却暗暗攥紧尚方宝剑的缠绳

他忽然觉得,眼前少年比那老奸巨猾的里正更危险十倍

这分明是条陛下亲手放出来的恶犬,就等着撕咬那些藏在田亩深处的腐肉呢!

确认身份之后,便要干正事了

“今日钦差是要清丈大兴县土地?”

朱承宗勒住缰绳,目光如炬地望向远处连绵的田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马鞭,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洪承畴微微颔首,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正是如此,不知世子有何高见?”

朱承宗并未直接作答,反而意味深长地反问:“不知大兴县黄册记载的土地,可有一一对应上?”

他特意在‘一一’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洪承畴闻言一怔,下意识抚摸着腰间的鱼鳞册:“万历九年黄册记载,大兴县有耕地十七万亩,如今确定的耕地数目,有十五万亩”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数字透着蹊跷,短短几十年间,竟有两万亩良田凭空消失?

便是傻子都知道,这些凭空消失的土地,定然是被有心人隐匿下去了

“呵!”

朱承宗突然冷笑一声

“十五万亩?钦差大人,依我看,大兴县至少有二十万亩土地!”

“二十万?!”

洪承畴悚然一惊,手中鱼鳞册险些脱手

这个数字比他掌握的多出整整五万亩,若真如此,朝廷每年损失的税赋将是个天文数字

“恐怕.没有这么多罢?”他眼神闪烁

朱承宗抬手示意,随从立即展开一幅精制的大兴县舆图

他修长的手指在图上划过,每指一处,便如利剑出鞘:“大兴县南部,武清侯隐匿田产两万亩”

“大兴县西面,阳武侯隐匿田产,至少有一万亩”

“大兴县北部,抚宁侯隐匿田产,至少有八千亩”

“大兴县东南,则是宫中宦官暗自兼并的土地,也有个四五千亩,没有上册的”

洪承畴听着这番剖析,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这些日子走访乡里,自以为摸清了底细,却不想这位突然出现的世子,竟将各家的底牌摸得如此透彻

那些被点名的权贵,无一不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难怪地方官员对此讳莫如深

“世子竟了解如此清楚,比我这个连日下乡的人都还要了解”

洪承畴声音微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皇帝派这位世子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协助,更是要借他之手,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连根拔起

朱承宗忽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又似藏着刀锋:“几万亩的土地凭空消失,钦差大人当真毫不知情?”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注视着洪承畴

这话里分明藏着未尽之言——不是你洪承畴不了解实情,而是你刻意选择了视而不见

洪承畴闻言,面色微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出声

“就拿方才来说”

朱承宗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说大兴县四面八方都有隐匿田产,为何独独漏说了东面?钦差可知道其中缘由?”

洪承畴眼神闪烁,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当然知道原因——大兴县东面,正是成国公府隐匿的近两万亩良田所在

那些肥沃的土地,表面上都是‘军屯’,实则早已被成国公府据为己有

“这些.陛下都知晓?”

洪承畴声音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朱承宗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东厂西厂,数万番子,陛下可不是白养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驱马凑近道:“钦差身边,又有多少人,是陛下的眼线呢?”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震得洪承畴心头剧颤

他原以为的明哲保身,在陛下眼中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何皇帝会派朱承宗这个‘逆臣之子’前来,这既是对他的警告,也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在下.明白了”

洪承畴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在这场清丈大戏中的真实位置——不是执棋者,而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

若是再有其他的小聪明,恐怕迎接他的,就是皇帝的刀兵了

朱承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缓缓抽出腰间雁翎刀,刀锋在烈日下泛着森冷寒光:“既然如此,钦差大人,我们便开始清丈罢!”

他手腕一翻,刀尖直指远处连绵的田垄

“若是怕担责、怕背骂名,这些得罪人的差事,尽管交给我便是”

洪承畴目光坚毅,他伸手按住腰间尚方宝剑,沉声道:“行正道者,何惧骂名?三日内,定要将大兴县的土地,彻底清丈个明白!”

现在再耍小聪明,这不是打陛下脸吗?

该如何,便如何罢!

“好!痛快!”

朱承宗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每多清出一亩隐田,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百余名京营精锐齐刷刷亮出兵刃,阳光下刀枪如林,杀气冲天

“这一百精骑,加上后续赶到的一千虎贲,足够把那些蛀虫的老巢翻个底朝天了!”

他身上背负着逆臣之子的罪名

唯有挣得更多的功劳,才能将成国公府的罪孽清洗干净

以血洗罪!

敢挡在他面前,唯有死路一条!

洪承畴重重点头,当即展开鱼鳞册,朱笔在黄村社的位置重重一圈

他目光如炬,望向西北方向阳武侯的庄园,又转向南面武清侯的田产,最后定格在东北抚宁侯的领地——这些权贵隐匿的良田,一亩都休想藏住!

“传令!”

洪承畴声若洪钟

“凡隐匿田产者,以谋逆论处!阳武侯、武清侯、抚宁侯名下的田庄,全部查封清丈!”

他转头看向朱承宗,两人目光交汇处似有电光闪过

“世子,你带兵去阳武侯处,本官亲自会会抚宁侯”

朱承宗狞笑一声,翻身上马:“正合我意!三日后,我要看到这些蛀虫跪在钦差行辕前哭嚎!”

说罢扬鞭策马,千名铁骑如洪流般冲向远方,卷起漫天烟尘

洪承畴看着朱承宗疯癫的模样,心中暗叹:

陛下当真是养出了一条敢到处咬人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