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是建奴进攻沈阳的门户
黄台吉在草原劫掠了那么多物资,显然是为了补充军需,此刻退回抚顺,绝不是收兵的意思
“他们在草原抢够了粮草,怕是要攒着劲,再打沈阳的主意”
这场仗还没结束,草原上的硝烟刚散,长城内的厮杀,怕是很快就要开始了
不过
若是要打沈阳之战,就离不开察哈尔部的支持
刘兴祚眼珠一转,往前逼近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激将
“你们大汗遭受如此奇耻大辱,金顶大帐都被烧了,难道就甘心咽了这口气?”
“而且,建奴在大板城抢走的,可不只是粮草,还有察哈尔部百年的脸面此刻不趁他们元气未复报仇,难道要等建奴站稳了脚跟,再来踏平你们的牧场?”
刘兴祚眼神锐利,这话既是质问,更是试探
若是能说动林丹汗出兵,沈阳之战便多了几分胜算,那些蒙古骑兵的冲击力,对付建奴的重甲步兵再好不过
使者却猛地摇了摇头
他避开刘兴祚的目光,声音低沉如闷雷:“将军有所不知,大板城的火,一半是建奴放的,一半是自己人点的”
这话一出,刘兴祚与戚金皆是一怔
林丹汗使者缓缓解释:
“蒙古诸部里,太多人与建奴暗通曲款”
使者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被无奈取代
“有的送情报,有的私开城门,甚至连大汗的贴身侍卫里,都查出来三个与建奴有书信往来的大汗说,若不趁此时机清理门户,将来死得更惨”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双手奉上:“这是大汗列的名单,光是内喀尔喀五部的台吉,就有七个私通建奴如今建奴退了,正好腾出手来拔这些钉子”
戚金接过羊皮卷,展开一看,上面用蒙古文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血色的叉,墨迹尚未干透,像是刚用鲜血写就
原来林丹汗的溃败,不止是建奴凶猛,更是后院起火
“若是明国肯再支援两万石粮草、两百斤火药”
使者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些许急切
“大汗说了,等清理完叛徒,立刻派三千精锐骑兵驰援沈阳,用最好的战马,配最利的弯刀!”
刘兴祚沉默了
他知道这是草原的生存法则,林丹汗若不先稳固内部,就算来了也只是乌合之众,说不定还会在阵前倒戈
可明军后勤线绵长,粮草本就吃紧,哪里再拿得出两万石粮食?
“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不能拉察哈尔部入伙,明军在沈阳战场上便少了一支奇兵
建奴的骑兵本就凶悍,如今又劫掠了足够的粮草,若是真的强攻,明军怕是只能龟缩在城里,靠着残破的城墙被动挨打
“粮草的事,我会报给经略府”
戚金将羊皮卷还给使者,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你们大汗若真有诚意,就先管好自己的人再派兵过来”
使者接过羊皮卷,深深鞠了一躬,翻身上马时
“那便开始交换物资罢!”
“自当如此”
很快,双方便开始交换物资
十方寺堡的校场上,察哈尔部的骑士们正赶着马匹与马车,将明军支援的粮草辎重往草原方向搬运
麻袋堆叠的粮草小山渐渐矮下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蒙古兵牵着战马,一匹匹交到明军辅兵手里
那是约定好的五千匹战马,毛色各异,却都打着响鼻,蹄子在土地上刨出深深的坑
刘兴祚走上前,按住一匹栗色马的脖颈
这马不算高大,脊背只到他的肩头,比明军惯用的西域马矮了近一个马头,可掌心触到的肌肉却紧实如铁,鬃毛下的皮肤泛着健康的油光
“耐力倒是不错”
他低声道,亲卫立刻牵来一匹西域战马作比,那匹来自西域的良驹前蹄扬起,爆发力惊人,却在连续奔驰一刻钟后便会喘息不止,而这些草原马却能在戈壁上连跑两日不歇
“在辽东这地界,耐跑比跑得快管用”
戚金也踱了过来,手指拂过马耳,那马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从沈阳到赫图阿拉,一路都是山地荒原,真打起仗来,能扛住长途奔袭的,还得是这些草原精灵”
校场边缘的登记册上,每匹战马的毛色、牙口都被仔细记下,旁边对应着粮草的交割数量
各种辎重换五千匹战马,这笔交易在双方亲兵的监看下一笔笔勾销
当最后一匹战马被牵进明军的马厩,最后一袋粮草装上蒙古人的马车,校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
察哈尔部的使者翻身跃上一匹白鬃马,对着戚金与刘兴祚举了举马鞭,没再多说客套话,调转马头便汇入队伍
驼铃声在风中渐渐远去,扬起的沙尘遮住了西去的日头,只留下满地凌乱的蹄印
刘兴祚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长城豁口,突然叹了口气:“林丹汗经此一败,怕是在草原上的威信要折损大半了”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石子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向远处的马厩
“连内喀尔喀五部都敢阳奉阴违,其他小部落更不用说,短时间内,别指望他能抽出人手来助战了”
戚金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方才交接战马时,他注意到察哈尔部的骑士们甲胄歪斜,不少人的箭囊都是空的
显然大板城的溃败让他们损失不小
“他自顾不暇,能拿出这些战马已是极限”
老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目光投向沈阳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正被暮色染成灰蓝
“真正要担心的,是抚顺那边”
戚金与刘兴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甸甸的忧虑
“黄台吉劫掠了大板城的物资,又收拢了许多蒙古部落,此刻怕是正在抚顺厉兵秣马”
刘兴祚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知道,这一仗若是拿不下沈阳,辽东的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上了”
“建奴定会倾巢而出”
戚金补充道
“八旗的甲兵、蒙古的辅兵、甚至那些投降的明人伪军,都会被推到前线来”
校场尽头的炊烟升起来了,带着米粥的香气,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凝重
他们都清楚,沈阳的城墙虽厚,却经不住建奴火炮的连日轰击;明军的士气虽振,可兵力终究比对方少了近三成
“你说,沈阳的弟兄们,能顶得住吗?”刘兴祚望着渐暗的天色,像是在问戚金,又像是在问自己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穿过马厩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呜咽
但不管如何
总是要在战场上走一遭的
谁能打赢这场沈阳之战
谁就是辽东的话事人!
而胜利,该是我大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