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经晚了
最后两名老骑士连人带马冲过了楯车防线,离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只有十步远
他们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看到了家乡的麦田,其中一人举起三眼铳,对准了自己背上的火药袋引线
“大明万胜!”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所有声响
两袋火药同时炸开,铁钉混着碎石、断木、滚烫的火药渣,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向火炮群
最前面的几尊大将军炮被气浪掀得离地半尺,炮身重重砸在地上,炮口歪向天空,再也发不出轰鸣、
周围的炮手被气浪掀飞,有的撞在炮身上脑浆迸裂,有的被铁钉钉在地上,惨叫声被火药的爆鸣声碾成碎片
贺世贤站在通道口,看着那片被火光吞没的炮群,突然对着天空狠狠捶了一拳
他看到那名举铳的老骑士在爆炸前,似乎朝着沈阳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那里有他们的儿孙,有他们用性命换回来的生路
贺世贤喃喃自语:“你们放心,你们的家眷,大明会给出最好的待遇的”
火炮群内
建奴已经是跳脚了
“该死的明狗!给老子守住!”
阿泰的怒吼像炸雷般在炮群中炸开,他一把揪住身边牛录额真的衣领,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正在燃烧的火炮
“这三十门炮是从八旗全军牙缝里抠出来的!毁一门就少一门,谁要是让明狗再靠近半步,老子劈了他!”
他刚把话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更密集的马蹄声
五十名明军死士正沿着戚金南兵新清出的通道冲锋,他们的战马同样披着湿棉被,刀光在硝烟中闪成一片
见此情形,阿泰差点没被吓死
“放箭!往死里放!”
阿泰亲自抓起弓箭,弓弦拉得像满月
这次护卫炮群的金兵学乖了,他们躲在残存的楯车后,专射战马的眼睛和骑士的咽喉
箭矢穿透湿棉被的“噗噗”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死士连人带马倒在血泊里,有的刚拉燃引线就被射穿胸膛,火药包在原地炸开,掀起一片血雾
居然没有一恶冲到炮群的
“贺帅,不能再这么冲了!”
身边的亲兵急得嘶吼
贺世贤望着不断倒下的弟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换战术!”
贺世贤猛地调转马头,对着身后大吼
“拿地雷龙来!”
几名骑兵立刻从马背上解下陶罐
那是明军特制的“地雷龙”,陶罐里塞满火药,罐口引着三尺长的火绳,火绳上还裹着浸油的麻布,能延时燃烧
“记住,扔到炮架底下!”
贺世贤驱马冲刺上前,亲自点燃一个陶罐的火绳,不顾箭矢疯狂朝他射来
到了可以扔到炮群的位置,他手腕一甩,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身后的骑兵们纷纷效仿,点燃的地雷龙像一群拖着火尾的铁球,被高速冲锋的战马甩向炮群
建奴的火炮都是固定在木架上的,没有轮式底盘,本就笨重难移
此刻见明军扔来陶罐,还以为是普通火罐,几个金兵竟伸手去接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在炮架底部炸开
特制的陶罐碎片带着火药的冲击力,专炸木质结构,只听“咔嚓”脆响,一尊大将军炮的木架应声断裂,炮身“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炮口歪向天空,再也竖不起来
紧接着,更多的地雷龙在炮群中炸开,有的引燃了散落的火药,有的直接炸断了炮架的支柱,短短片刻,又有七八尊火炮被掀翻,炮身陷入滚烫的泥土里
“撤!快把剩下的炮拉走!”
阿泰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火炮像被推倒的积木般接连损毁,心疼得几乎要滴血
可明军的箭矢和戚金的狼筅已经压到近前,残存的金兵哪里还敢恋战,只能拖着十几尊还能勉强使用的火炮往后退
“停了!建奴的炮停了!”
沈阳城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士兵们望着城外渐渐沉寂的炮群,看着那些歪斜倒塌的大将军炮,激动得互相拥抱
东北角的城墙虽然还在冒烟,可那要命的炮击,终于停了
贺世贤望着那些歪斜的炮架,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拔刀指向敌阵:“掷毒烟球!”
早已备好的毒药烟球被骑兵们纷纷点燃,陶制的球壳裹着硝石、硫磺、狼毒和砒霜的混合物,在火绳“滋滋”的燃烧声中被奋力抛向敌阵
这些灰绿色的毒烟球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地的瞬间炸开,腾起一团团刺鼻的烟雾,苦杏仁味混着硫磺的气息直冲脑门
“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金兵顿时乱作一团
毒烟钻入鼻腔,呛得人撕心裂肺地咳嗽;溅到眼里,立刻红肿流泪,连弓都拉不稳
许多建奴刚吼出“顶住”,就被浓烟呛得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喉咙剧烈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正是“目盲呕血”的症状
贺世贤勒住战马,望着被毒烟笼罩的敌阵,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这烟雾至少半个时辰散不去,足够熊廷弼在城上布置了
他转头看向戚金,却见对方正眉头紧锁望着侧翼
“戚帅,建奴围过来了!”亲兵的嘶吼带着焦灼
贺世贤与戚金猛地转头,只见东侧和北侧的地平线上,建奴的骑兵正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白甲如浪,马蹄声震得大地发颤
显然,黄台吉见火炮被毁,已调来了预备队,要将他们困死在城外
“快用神烟喷筒!”戚金的吼声撕破烟幕
早已待命的浙兵们齐齐举起竹筒
这些神烟喷筒足有三尺长,竹筒里塞满了火药与艾绒,被火点燃后,“噗”地喷出丈余长的浓烟,像一条条灰黑色的长蛇,在阵前翻滚蔓延
刺激性的烟雾带着艾草的辛辣味,呛得人眼泪直流,不过片刻,战场便被浓如墨的烟幕笼罩,两步之外难辨人影
“撤!”
贺世贤一扯缰绳,率先冲向沈阳城的方向
他知道此刻不是恋战的时候,能毁掉对方大半火炮,已是超额完成任务
明军骑兵借着烟幕掩护,如离弦之箭般冲杀在前
戚金的南兵则结成盾阵,刀牌手在前抵挡流矢,长枪手护住侧翼,且战且退
神烟喷筒持续喷射着浓烟,为他们筑起一道移动的烟墙,金兵虽在烟外嘶吼怒骂,却一时摸不清虚实,不敢贸然突进
可烟幕终有稀薄之处
刚冲出一百五十步,西侧突然响起一阵箭雨破空声
一支建奴骑兵绕到了烟幕边缘,正对着撤退的明军放箭
“小心!”
贺世贤挥刀格挡,箭矢“叮叮当当”地撞在刀面上,火星四溅
可身后的骑兵却没这般幸运,有个年轻骑士被一箭射穿肩胛,惨叫着坠马,瞬间被浓烟外的马蹄踏成肉泥
“跟紧我!”
贺世贤怒吼着,率领亲卫冲在最前,马刀劈砍间杀出一条血路
戚金的南兵紧随其后,狼筅在烟幕中划出一道道残影,钩住追来的金兵甲胄,硬生生撕开缺口
可回城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沈阳城的轮廓在烟幕中若隐若现,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建奴的骑兵源源不断地涌来,毒烟渐渐被晚风吹散,他们的阵型越来越清晰,呐喊声如怒涛般拍打着明军的阵脚
“快到城门了!”
戚金的甲胄上已添了三道刀痕,浑身插满箭矢,宛如刺猬
若非他甲胄坚固,恐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他望着前方那道缓缓开启的城门缝,声音里带着血丝
“胜利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一支建奴铁骑突然从斜刺里冲出,像一把锋利的弯刀,狠狠砍向明军的后队
“噗嗤”一声,最末的十余名浙兵被瞬间冲散,惨叫声在烟幕中戛然而止
贺世贤回头望去,只见那队建奴骑兵的甲胄闪着银光
竟是阿泰亲率的白甲兵!
他心头一沉
他知道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城门近在咫尺,可这短短百步的距离,却成了要用血肉铺就的天堑
能带着弟兄们活着回去吗?
在这个时候,连贺世贤心里都没底了
《武经总要》关于“毒药烟球”的记载:
毛重5斤,用硫黄15两,草乌头5两,焰硝1斤14两,豆5两,狼毒5两,桐油2两半,小油2两半,大炭末5两,沥青2两半,砒霜2两,黄蜡l两,竹茹1两1分,麻茹1两1分,捣合为球贯之以麻绳一条,长l丈2尺重半斤为弦子,更以故纸12两半,麻皮1两,沥青2两半,黄蜡2两半,黄丹1两1分,炭末半斤,捣合涂缚于外,若其气熏人,则口鼻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