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城头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济尔哈朗身披黑甲,手持顺刀,站在西门楼上高声暴喝:
“佟国瑶!你以为大汗会不知道你是明军内应?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佟国瑶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看着城外的明军被滚木礌石死死阻断,只能隔着千斤闸徒劳地呐喊
看着冲进来的八百多精锐被重甲兵层层包围,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血腥味顺着风飘进鼻腔,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这才明白,自己哪里是什么“破城功臣”,不过是皇太极诱敌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完即弃的死棋
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一支箭矢便射来了
嗖的一声,直直射入他的脖颈
他拼命抓住那根箭矢,却只得无力的吐出血沫,居然窒息而死
然而
到死的时候,他眼中都存着疑惑,满是不甘
爷爷?
你为何不愿意成全孙儿,难道你真的要带着佟家,和建奴一道被灭吗?
没人会在意一个死人的想法
因为在这个时候,战局又有了变化
南门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打破了西门的厮杀声
三百名牙喇骑兵高举火把纵马而出,马鬃上绑着的树枝拖在地上,扬起漫天烟尘,远远望去,竟似有千军万马正在突围
城头的建奴守军齐声呐喊,将浸了油的草捆点燃,一个个推下城墙,火墙瞬间腾起三丈多高,将整个南门都笼罩在火光之中
“报!!”
一名明军斥候骑着快马,朝着外城西门下经略公帅旗疾驰而去
他在将台前下了马,将军报大声喊出来:
“经略公!建奴主力正从南门突围,声势浩大,恐有数千人之多!”
熊廷弼听到急报,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冷笑一声
“皇太极倒是会打主意,想用南门的虚张声势,引我军分兵,好让西门的伏兵专心围杀我军先锋?”
他转头看向朱万良,眼神锐利如刀
“朱万良,你率本部兵马,携带攻城器具,即刻增援西门!务必砸开千斤闸,攻入城中!”
“其余各营按兵不动!”
“告诉陈策、贺世贤他们,南门不过是建奴的疑兵之计,若有一兵一卒擅自离营,以军法处置!
然而
皇太极的算盘,打得很响
远远超过了熊廷弼的预料
他既非真心伏击西门明军,也不是要从南门突围,那两处不过是他抛出去的诱饵,真正的生路,藏在最不起眼的北门
此番突围的计策,是范文程想出来的“声东击西、以南为虚,以北为实”
西门诱敌、南门佯攻,用两处混乱牵扯明军主力,再趁北门防守空虚,带着精锐遁入龙岗山的莽莽林海
此刻的内城北门
皇太极身披镶黄边的重铠,手按腰间鑌铁刀,身后是五千精锐
何和礼的八旗牙喇、杜度的正白旗护军、恩格德尔的蒙古轻骑,人人马勒口、蹄裹布,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城楼上的火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映着一张张紧绷的脸
他们都在等,等西门和南门传来信号
“报!西门得手!明军先锋被千斤闸截断,已成瓮中之鳖!”
斥候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一丝兴奋
片刻后,又一骑来报:
“南门佯攻奏效!明军南线大营已动,正往南门增兵!”
皇太极眼中精光一闪
范文程的计策已成大半,西门绞杀缠住了明军先锋,南门的烟尘和呐喊吸引了熊廷弼的注意力,此刻北门外,按常理只剩零星斥候游荡
“开城门!全军突围!”
他高举腰刀,低沉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北风
沉重的城门在铰链的“吱呀”呻吟中缓缓打开
何和礼一马当先,率三百牙喇冲出
杜度紧随其后,他的护军举着圆盾,组成一道移动的铁墙
恩格德尔的蒙古轻骑则像一阵风,贴着城墙往两侧散开,探查前路
没人回头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冲过外城北门,再穿过三里外的林地,就能遁入龙岗山
那里林深山高,明军的骑兵追不上,火炮也运不进去
可就在何和礼的先锋即将冲出外城北门甬道时,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的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嘶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原本该空荡的甬道前,竟横亘着一座黑漆漆的车阵!
数十辆偏厢车首尾相连,车轮上钉着锋利的铁刺,车与车之间架着鹿角木,地面上还埋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挡住了所有生路
车阵后的高台上,明军援辽总兵陈策身披明光铠,手里握着环首,见建奴兵出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呵,居然在老夫这边突围,找死!放箭!”
只能说,皇太极的计策,确实很好
也确实吸引了大部分的明军
然而
明军战兵八万,皇太极吸引了许多兵力,但堵在赫图阿拉外城的明军,还是有很多
在绝对的战力优势之下,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
嗖嗖嗖
在陈策下令的瞬间,车阵缝隙中骤然射出无数箭矢,黑沉沉的箭雨如蝗群般扑来,带着尖锐的破空声
冲在最前面的镶红旗骑兵来不及反应,纷纷中箭落马,甲胄被箭矢穿透的“噗嗤”声、人马的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冲开车阵!”
何和礼左肩中箭,箭羽深深扎进甲片缝隙,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可他依旧怒吼着抽出顺刀,指挥牙喇重甲兵顶着盾牌向前冲锋
可是
沉重的圆盾挡住了箭雨,却挡不住明军的佛郎机炮
车阵后方突然响起“轰!轰!”的炮声,霰弹如铁雨般横扫而来,将冲锋的建奴队列撕出一个个血肉胡同,残肢断臂飞溅,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杜度刚要率军补上缺口,一枚霰弹碎片突然击中他的大腿,甲片被打得粉碎,鲜血瞬间浸透了裤腿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边的亲兵连忙扑上来,架着他往后退:
“台吉!不能再冲了!”
“主子,车阵后方还有伏兵!”
恩格德尔突然指着两侧的土坡,声音里带着惊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土坡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映出密密麻麻的明军骑兵
是贺世贤的辽东铁骑!
他们列着整齐的阵型,铁蹄踏得地面微微发颤,马蹄声像闷雷似的滚来,眼看就要从两翼包抄过来
皇太极攥紧缰绳,面色难看至极
怎么会这样!
明军在北门,怎么还有如此多兵卒在防范他突围?
他的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骑蒙古快马斥候迅速前来,对着皇太极喊道:
“大汗,不好了!明军主力朝西门调动了!”
完了
皇太极顿时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
突围的路被堵死,明军的主力又在逼近,再耗下去,他们这五千人,就要被明军困死在北门之外,连内城都回不去!
“撤!”
皇太极没有过多犹豫,当机立断
“全军撤回内城!快!”
皇太极心里明白
冲不出赫图阿拉,便只有死路一条
撤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只不过是死得慢一些而已
在死得快与死得慢之间,皇太极还是选择了后者
命令下达的瞬间,建奴兵像潮水般往后退
明军的箭雨依旧密集,贺世贤的铁骑也开始冲锋
建奴兵一边退一边反击,可士气早已崩溃,人人都在拼命往城门里挤,连平日里最勇猛的牙喇,此刻也顾不上厮杀,只想着尽快退回内城
皇太极进入城中,身后还有数百人没有进入赫图阿拉
但是
在他们后面的明军已经追来了
若是不关城门,明军就要冲入北门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挥手:“关城门!起吊桥!”
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吊桥被缓缓吊起
将明军的追击和喊杀声、以及数百金兵挡在外面
皇太极靠在城门内侧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胸口的甲胄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看着身边残兵败将,五千精锐,此刻只剩不到三千人,人人带伤,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
不过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西门内还滞留着明军先锋,若不尽快剿杀,这些人迟早会在内城掀起更大的混乱
因此,他当即率部,前往西门
还没靠近西门,就听见前方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
皇太极抬眼望去,只见城门甬道内,数百名明军背靠着城墙,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刺猬阵
他们被圆盾覆盖,手中的长矛斜指向上,火铳手藏在阵心,每隔片刻就有“砰砰”的铳声响起,将试图靠近的汉军旗士兵逼得连连后退
“废物!”
皇太极低骂一声
那些汉军旗士兵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眼神躲闪着明军的长矛,明明人数占优,却连一个小小的阵形都冲不破
“重甲骑兵上!冲散他们的阵形!”
五十名身披双层铁甲的牙喇骑兵应声而出,他们催马疾奔,奔向明军阵中
明军阵前的长矛手握紧了武器,眼神里满是警惕,可当战马的冲力撞上长矛的瞬间,“咔嚓”的断裂声陡然响起
那些硬木长矛竟被马蹄生生撞断,前排的明军士兵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城墙上,口吐鲜血
“杀!”
牙喇骑兵的吼声震耳欲聋,他们挥舞着马刀,从刺猬阵的缺口处冲了进去
明军的阵形瞬间乱了,火铳手来不及装填弹药,就被马刀劈中了肩膀
长矛手失去了阵形的保护,只能各自为战,很快就被骑兵分割成小块
皇太极提着刀,亲自冲进混战中
他的刀刃划过一名明军小旗的脖颈,鲜血溅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射箭!”
他朝着城头高喊,早已准备在箭垛后的八旗弓箭手立刻拉满弓弦,密集的箭矢如蝗虫般落下,将试图重组阵形的明军射倒一片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甬道内的明军就死伤惨重
剩下的几十人被牙喇骑兵围在中间,手中的武器早已掉落,脸上满是绝望
随着最后一名明军士兵被马刀劈倒,西门内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皇太极拄着刀,大口喘着气,胸口的闷痛又涌了上来
他刚想下令清理战场,突然听见城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啸
那是明军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躲!”
他下意识地大喊,可已经晚了
“轰轰轰!”
三枚佛郎机炮炮弹接连落在西门内,炸开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半个城墙
靠近城门的几名牙喇骑兵来不及躲闪,被炮弹的冲击波掀飞,甲胄碎片和血肉溅得满地都是
旁边的汉军旗士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往墙角缩去,连武器都丢在了地上
皇太极被亲兵死死按在城墙根下,耳边满是轰鸣声,眼前阵阵发黑
他刚缓过神,就看见城外的明军推着几辆巨大的冲车,正朝着千斤闸撞去
那冲车的前端裹着厚厚的铁皮,上面还钉着尖刺,每一次撞击都让千斤闸发出“嘎吱”的呻吟,闸身的铁条已经开始变形
“快!去挡住冲车!快去关城门!”
皇太极嘶吼着,可身边的士兵早已没了斗志
汉军旗士兵四处逃窜,牙喇骑兵也死伤过半,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哐!”
一声巨响,千斤闸终于被冲车撞开,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的尘土
闸门外,无数明军举着火把,像潮水般涌了进来,火铳手在前,长矛手在后,一步步朝着内城推进,口中高喊着“活捉皇太极”的口号
皇太极看着涌进来的明军,面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身边的城墙才勉强站稳
北门被堵,西门被破,内城的守军早已人心涣散
赫图阿拉
已经被明军攻破了!
今日
难道真的是我皇太极的死期吗?
燃尽!
明天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