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神威大炮(1 / 2)

光阴流转,不觉已是初冬

天下,宛若一锅煮沸了的烂粥,而且愈发糜烂

钱镠在连下睦、婺、衢三州后,又得了刘靖这个便宜女婿治下的歙州作为屏障,再无后顾之忧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盘踞在处州与温州的卢约

那两块富庶之地,他已垂涎许久

过去,杨行密是他背上的一根刺,双方为争夺睦州连年血战,让他始终无法南顾

如今,杨行密身死,歙州落入女婿之手,他只需重兵守好湖州、无锡防线,便可放心大胆地去撕咬南方的肥肉

天下也在这一时期,陷入了四分五裂

杨吴与江西的大战也陷入了血腥的泥潭

豫章城高墙坚,钟匡时拼死据守,杨吴大军在城下猛攻数月,除了填进去数万条人命,竟是没有丝毫建树

更南边的湖南马殷、闽南王审知,依旧在边境线上打得不亦乐乎,今天你占我一县,明天我夺你一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

远在西边的蜀中也不安宁

王建称帝后的一系列操作,让蜀中叛乱四起,已是焦头烂额

北地就更不用说了,那才是真正的血肉磨盘

朱温、李克用、刘仁恭几方势力,已经杀红了眼

那不是南方这种数千上万人的械斗

动辄便是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在广阔平原上的正面野战,战后的尸骨都能堆成山峦!

这也是为何历史上北方一旦统一,对南方诸镇往往会形成降维打击的原因

北方地势开阔,大规模的集团野战是常态,在这种铁与血的淬炼下存活下来的军队,其战斗意志与战术素养,远非南方这些以守城、水战为主的军队可比

当然,事无绝对

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讲道理的妖孽

比如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

又比如起于毫末,驱逐鞑虏的朱重八

在各地战乱不断的背景下,刘靖治下的歙州百姓,享受着难得的安定

立冬之后,天色骤冷

正应了那句老话,夏日热得不正常,便会在冬日里找补回来

今岁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上许多,寒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刘靖照常在府衙公舍处理公务

这三个月来,清查新政成效显著,大量的隐田与黑户被挖了出来,尤以婺源县最为出众

方蒂一介书生,行事却有雷霆之威,手段比宿将更狠

他并非一味刚猛,在铁腕打压顽固宗族的同时,又拉拢开明的中小地主与商人,给予减税负、给优待等一系列手段

一手大棒,一手蜜糖,玩得炉火纯青

从各处山中逃下来的逃户,也已安置了两万之众

府库的钱粮为此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但刘靖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只需安稳两三年,这两万新增的人口,所带来的红利便能十倍百倍地将投入赚回来

此时

他正批阅一份来自绩溪县的公文,门外亲卫的通报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启禀大人,军器监任监副求见!”

刘靖执笔的手,在空中凝固了一瞬

任逑?

这个时辰,如此急切,难道是……

一个让他期待了数月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连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快!让他进来!”

片刻,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几乎是撞了进来

来人正是任逑

他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眶深陷,瞳孔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下上胡子拉碴,身上的匠袍沾满油污与烟灰,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金属与硝烟混合的气味

但他那张憔悴的脸上,却燃烧着一种癫狂的亢奋!

一进门,他紧绷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而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呐喊

“启禀刺史,成了,成了!”

“您交代的那尊神威大炮,下官……下官和弟兄们不辱使命,把它造出来了!”

轰!

刘靖的脑海里也响起了一声巨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两世为人构筑的坚固心防

饶是他心性早已坚如磐石,此刻也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

成了!

这个时代最不讲道理的战争机器,这个足以颠覆一切规则的怪物,终于诞生了!

“走!去看看!”

刘靖霍然起身,没有片刻耽搁,大步上前一把扶起任逑,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备马!去军器监!”

一行人快马加鞭,顶着凛冽的寒风,直奔新安江畔的军器监

马蹄翻飞,刘靖的心跳也随之狂飙

他知道,这尊大炮的诞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再坚固的城墙,在它面前都只是一层稍厚的土壳

意味着敌军再密集的军阵,都将沦为待宰的羔羊

意味着他拥有了掀翻这张乱世棋盘,重定规则的绝对力量!

在任逑的引领下,刘靖穿过层层岗哨,来到军器监最深处一座戒备森严的独立院落

院子中央,一尊庞然大物静静矗立

它浑身散发着冰冷,样式粗犷,宛若不属于这个时代

那是一尊通体由青铜浇筑的巨炮!

炮身修长,不再是旧式火铳的粗笨臃肿,而是呈现出流畅的纺锤形,从炮口到炮尾,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它被稳稳地安放在一个由坚固木料和铁件打造的四轮炮架上,炮尾处还连接着调整射角的螺旋机关

刘靖的目光在审视

这,就是他凭着记忆,让工匠们仿造的后世“红衣大炮”的雏形

一体浇筑的青铜炮身,意味着它能承受远超分段铸造再用铁箍箍起来的原始火炮的膛压

更高的膛压,就意味着可以装填更多的火药,赋予炮弹更恐怖的初始动能

修长的纺锤形炮身,能让火药在炮膛内燃烧得更充分,将每一分化学能都尽可能地转化为推动炮弹的动能,从而获得更远的射程

炮身两侧那两个圆柱形的炮耳,看似不起眼,却是革命性的设计

它将整尊炮的重心完美地固定在炮架上,使得调整射角变得异常轻松,只需要转动炮尾的螺旋机关,就能让沉重的炮口精确地抬起或放下,大大提高了射击的准备效率和精准度

虽然在他眼中,它依旧简陋

炮身表面还带着铸造留下的粗糙痕迹,炮口也只是一个光滑的圆洞,更没有决定大炮精度与射程灵魂的膛线

它,是最原始的前装滑膛炮

但就是这样一件东西,放在这个金戈铁马的时代,就是足以颠覆一切战争规则的利器!

刘靖走上前,手掌抚上冰冷的炮身

那金属的质感仿佛带着一股致命的魔力,让他心痒难耐

“把它拉出去!”

他猛地回头,对同样激动到浑身发抖的任逑和一众工匠下令

“去城外旷野,本官要亲眼看看它的威力!”

他又对身旁的牙兵统领沉声吩咐:“持我鱼符,立刻回府,寻施怀德打开武库,将那贴着黑色封条的木桶取来,记住,万分小心!”

半个时辰后,歙州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芜山谷

凛冽的寒风在谷中回旋,发出呜呜的声响,刮得人脸颊生疼

那尊被命名为“神威”的青铜巨炮,已被数十名膀大腰圆的牙兵合力推到了一片平地上

通体青铜浇筑,足有数千斤之重

它黑沉沉的炮口,像一只沉默巨兽的嘴,遥遥对准了一处陡峭山壁

山壁经年受风雨侵蚀,岩石裸露,坚硬无比

周围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无论是负责推炮的牙兵,还是跟随而来的工匠,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混杂着期待、怀疑与恐惧的复杂目光,注视着这个耗费了无数钱粮与心血的庞然大物

它真的能响吗?

就算能响,威力又能有多大?

这些问题,像山谷里的寒风一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刘靖的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亲自打开那只由亲卫小心翼翼护送而来的木桶

盖子揭开的瞬间,一股硫磺与硝石混合的独特气味弥漫开来

任逑的鼻子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一粒一粒的黑色小丸,又是个甚?

刘靖没有解释,他开始亲自指挥装填

老实说,他也没有玩过这种炮,前世当兵的时候,打的那是自助式榴弹炮,模块化自动装填,外加火控系统,根本不需要士兵多操心

“清膛!”

一名牙兵立刻上前,用一根顶端绑着湿布的长杆,在炮膛内来回擦拭

这是为了清理可能存在的铸造残渣,更是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火星,是保证安全的第一步

山谷里只听得到长杆与炮壁摩擦的“沙沙”声

“装药!”

随着刘靖的口令,另一名牙兵小心翼翼地用长柄铜勺,从木桶中舀出定量的一包颗粒火药

他虽不晓得这是甚玩意,可见刺史如此慎重,因而心里也有些发虚,不由紧张

他动作僵硬,手心全是汗,小心翼翼地将药包从炮口倒入,再在刘靖的指挥下,用一根长长的推弹杆,将其缓缓推送到炮膛底部,夯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

“实弹!”

一枚磨得浑圆、表面光滑的实心铁球被两人合力抬起,塞入炮口

它的大小,足有成年人两个拳头那般大

随后,再次用推弹杆将其推送到位,确保它紧紧抵住后方的火药包

最后一步,刘靖亲自从一个油纸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引信,那引信浸透了油脂和药料,他小心地插入炮尾预留的火门之中,只留下一小截在外面

一切准备就绪

山谷中的死寂,仿佛也浓重到了极点

刘靖后退几步,环视一圈众人紧张到发白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退后三十步!用布塞住耳朵,张开嘴!”